罗一民:“停止,停止,我的少奶奶。”
在投向他俩的目光之下,他大窘,不知所措。
一份日历牌。一九八〇年,中国还没有大挂历,台历什么的。连大专学校的学生宿舍里挂的也是日历牌。
日历牌上的日子是一月六日。慧之的手将那一页日期纸撕下去了。此时是中午。
这是护士学校的宿舍,有四张上下层的床和一张旧桌子,剩下的空间很小。住七人,另一张床的上层放箱子什么的。但此时,宿舍里除了慧之,另外还有两名同学:一名在**看书,一名在桌子那儿写字。
**的同学:“咱们宿舍里,顶数慧之最有时间观念。慧之要是不扯日历,一个月中也不见得有谁扯几次。”
慧之:“你刚才说了一个‘最’字,我听了神经一紧张。”
**的同学:“怪了,明明是夸你话嘛,你还神经紧张,为什么?”
慧之:“我想,也许是‘文革’中,‘最’字听得太多,说得太多了吧?”
写字的同学:“哎,两位,你们说全中国将近八亿人口,至少也有两亿户人家吧?这每年每户扯完一年日历牌,多大浪费啊!”
慧之:“是啊。将来也许会有人设计出一种年历,将十二个月三百六十几天压缩在几页纸上,而且漂漂亮亮的,看着有欣赏的价值。”
写字的同学:“就像大型的年历片那样?”
慧之:“对。”
她刚要再说什么,门忽然开了,又进来了两名同学,一名对另一名急切地说:“快撕开。说好了的啊,让我挑一张!”
慧之:“她上海表哥又寄来什么好东西了?”
被问的女同学:“年历片!”
“那也得有我一张!”
“我也要!上海的年历片好看!”
于是**的女同学下床了,桌旁的女同学围过来了。
慧之:“我发扬风格,你们挑完了我挑。”
拥有年历片的女同学:“不许动抢的啊,我自己挑完了才是你们的!”她刚一将信封从书包里掏出,被别人一下夺去了。
信封又被另一只手夺去了,撕开了,年历片抖出在桌上了。
她们抢成了一团。
人人手里都有一张年历片了,各坐一处,欣赏、讨论。那是一套芭蕾舞《红色娘子军》人物组成的年历片。
“你们一掠夺,我这一套不全了!”
“不是剧照,是画的呀!”
“我更喜欢画的,比真人剧照更好看。”
“女性之美,首先美在身材。身材之美,是由修长的双腿决定的。这是对我们女性美的夸张,我能接受!”
“老实说,我不喜欢。”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娇小的女同学身上了。
娇小的女同学:“如果这套年历片是男人画的,那么这个男人的思想意识很成问题。他将我们女性的一双裸腿画得这么长,把我们女性的胸部画得这么高,腰画得这么细,意欲何为?还不是为了唤起男人们对我们女性身体的着迷想象吗?而这个动机显然是邪恶的。如果设计者恰恰是女性,那么更成问题了,岂不是等于在进行间接的展示吗?”
“你的分析有一定道理。我认为肯定是男人画的。”
“我也认为是男人画的。从中国的汉字就可以进一步证明。字典上那么多‘女’字旁的字,无一不是中国男人创造的。其中大部分,是赞美咱们女性的。”
“比如……‘女’‘子’合成一字为‘好’,‘少’‘女’合成一字为‘妙’,‘又’‘女’合为‘奴’,‘立’‘女’合为‘妾’等等,男权意识在汉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等等等等,亲爱的女公民姐妹们,如果男人们欣赏我们女人,喜欢用许多方式表现我们女人的美,说白了吧,如果一些男性艺术家痴迷于我们女性的身体美,真的是我们女性的耻辱吗?真的意味着他们邪恶吗?”
这一名女生的话使宿舍里安静了,每个人都陷入了思考。
“慧之,你怎么看?别一有思想交锋你就保持那种淑女式的沉默。”
慧之微微一笑:“非要听我的看法?”
大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