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让我坦率地告诉您我的看法——您是个卑鄙的人。”
“……”
他那张白皙的脸顿时变得像猪肝一样。
“在追悼会上,您不是也落泪了吗?怎么解释?鳄鱼的眼泪?”
“妈的,他们……到底出卖了我……”
他狼狈地嘟哝。他那张英俊的脸,像被火烤软了的塑料面具,扭歪了,走形了,丑了。
“怎么能说是人家出卖了您呢?明明是您用谎言欺骗了报社嘛!”
“你……厂长……您……您要把我怎么样?”
“别激动,坐下,坐下。该激动的是我,您看我都一点儿也不激动。我保证,绝不向全厂公布这件事。如果我向全厂公布了,您会想象得到,群众的情绪意味着什么。您的漂亮面孔也帮不了您的忙……”
他迟疑地又坐了下去。
她不再看他,瞧着手中的烟,若有所思地吸着。
“厂长,您原谅我这一次吧……我……我一时感情用事……”
原谅?不!她在他身上浪费的已经够多的了。
他刚入厂的那些日子里,处处对她多么尊敬多么亲近呀!骗取了她对他发自内心的喜爱。每天中午他都要主动替她打饭,端到她的厂长办公室来,陪她一块儿吃。他不知从谁那里了解到,她非常喜欢精巧的工艺品,就经常暗地里送给她工艺品商店销售的新颖好玩的一些小东西。可是后来她渐渐对他警惕起来,因为她以女人的敏感有所觉察,他对她的尊敬是不真实的,他对她的亲近是另有图谋的。讨好并非最终愿望,最终愿望是**的成功。以一个二十四岁男人的风流倜傥的英俊外表征服一个三十四岁的独身女厂长的心智,在这年轻人的动机的背后,蛰伏着一种什么目的呢?仅仅是目前某些像他一样的小伙子们所普遍具有的征服欲吗?她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要认清他,远比认清厂里的任何一个姑娘的本质难。作为一个女人的心智,包括肉体,她不认为被他这样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小伙子所征服,是多么了不得、多么耻辱的事,但作为一个女厂长的心智,如果被这样的一个小伙子所迷乱,那是后患无穷的。她不允许自己对于他只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女厂长。
她开始疏远他,使他不能在每次跨进她的办公室的时候,得寸进尺地以为也等于跨进了一个独身女人的卧室。
然而他并未放弃他似乎稳操胜券的这一场“战斗”。他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有一天下班后,他又来到了她的宿舍。他和她住在同一层楼,对门。仅仅因为这一点,她才多少次容忍他侵占她的时间,破坏她所需要的安宁。
“我给你买了一条金项链。”
他连厂长也不叫,说着就从首饰盒里取出那条金项链,走到她跟前,轻佻地要亲自给她戴上。
她正色道:“你想干什么?”
他笑嘻嘻地说:“我爱你。”
她说:“如果这意味着你想和我结婚,我可以考虑。尽管我比你大整整十岁,你若不在乎,我更不在乎。”
他不知说什么好了。
“仅仅是想和我睡觉?我不是一个很正统的女人。原先是,现在不是了。我承认我也需要和男人睡觉,但不是你这样的男人。我还不习惯被自己的下属轻易睡觉,一条金项链不会使我养成这样的习惯,你那张脸也不会。”
“我知道你喜欢跟什么样的男人睡觉。我跟踪过你……难道我不如一个跛足的男人?”
没等他说完,一记耳光使他闭上了嘴。
“听着,我跟什么样的男人睡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们这个厂制定的对厂长的监督条例之中,不包括这一点。从今以后,不谈工作,不许你再随便迈入我的办公室!更不许你出现在这儿。对于你,我只在办公室里办公!现在你给我滚。”
他“滚”得很帅。卑恭地将头一低,为了能够矜傲地一扬。一低一扬之间,彼得式长发飘逸得马鬃似的,在空中甩了一道大写意的弧。
然而那一次她原谅了他。
第二天她亲自将他“请”到办公室,对他说:“昨天晚上的事,你只当没有发生过吧!我也绝不会记着。希望你为这个厂施展你的才干,我期待着。如果你不辜负这种期待,我和全厂的每一个人都将感激你!”
不久他将一份新产品图样呈送给她过目。她十分高兴,着实鼓励了他一番。虽然她当时便断定,那没有多大投产的价值,但她没说出来,还是同意了投产。小批量产品的市场试销状况,证实她的判断并不错,没有为厂里创造什么利润。而他背后散布,她是存心压制他的才干。
“我看你弄来的那个小科长,不是个好东西!整天专围着漂亮姑娘转,还讲你坏话!”
马婶曾这么对她说过。
而她只是笑笑。
至今,设计科设计出了六类畅销的新产品,已为全厂创造了四百七十四万元利润。但他本人却再没有拿出过第二张图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