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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 坝 01(第5页)

他怎么不早死三个月呢?

如今茂生的儿子已经五岁了。

如今芊子已经守寡六年了。

翟村的男人,除了茂生,再没一个她看上眼的……

他亲她一阵,又将头在她富有弹性的胸脯上静静地枕了一会儿,之后放开她,低声说:“我真得走了,还是别叫人发现的好……”她却将他紧紧搂住:“你媳妇到县里开几天会?”“六七天吧。”“今夜里你还来不来?”“你愿意我还来?”“嗯。”她眸子亮晶晶地说,“这六七天我要你天天夜里都来!”“那我就来。”“有次我见了你媳妇,上赶着跟她说话,她对我一副带搭不理的样子,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她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对。除了咱俩这会儿的事她不知道,其余什么都知道了!”“这可怎么好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有天夜里我梦见了你,叫你名,自己把自己叫醒了,她在我身旁哭……我就将咱俩一次次的事都向她坦白了……”“她呢?”“她光哭,这次她临走,我问她几天回,她反问我:‘你盼我早回还是晚回啊?’我说:‘当然盼你早回了!’她撇撇嘴:‘骗小鬼儿去吧,我一走,又给你创造了好机会!这次我带儿子去,免得儿子妨碍你们美事!’出门前,她又对我说:‘你想芊子,芊子想你,人想人,想死人。我不愿你死。你一死,我不也成年轻寡妇了么?’……”

“她是真话?”

“谁知她!”

“我觉得自个儿怪对不起她的。”

“我觉得怪对不起你的。我不能跟她离婚……我怕上法院。我怕法院的人当面问我——‘你媳妇哪方面不好?’我答不上来;还怕儿子将来恨我……”

她用手捂他嘴:“我不怪你。我跟你提过要你离婚么?我不是从来没提过么?……”

他将她的手从嘴上拿下,握着,嚎哺地又说:“可你……我……总不能长久这样下去啊……”

她叹了口气。沉默一会,低声说:“只要你明里是你媳妇的人,暗里是我的人,一半儿,不,一小半儿是我的人,我就不抱怨什么……”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他也叹了口气。他从被窝里伸出条胳膊,抓过上衣,掏烟吸。烟的质量太差,简直难以吸透。他不得不使足了劲儿嘬。她将两条白皙的赤臂平放在枕上,垫着下额,睨视着他那模样哧哧笑。

他又想他自己,居然入了党。如今村里已没什么人想往党内钻了!入党前,翟老松找他谈话,极严肃地对他说:“茂生,你入党吧!你是全村唯一的知识分子,你一定得入党。党眼下需要知识分子入党!”当时他还没成为翟老松的女婿。翟老松的态度那么严肃,又是他的长辈,又代表着党主动找到他头上,话又说得恳切之至,使他除了写一份入党申请书没别的选择。翟村有十几名党员的党支部,很久很久没讨论过谁的入党问题了。因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个谁申请入党了。他们对翟茂生感到非常之奇怪。继而觉得他这份儿愿望在如今来说是那么的难能可贵。于是高兴又有一次小小的机会证明着他们现今那渐渐被人们遗忘净尽的党性的存在。于是完全同意。于是他入了党。其后不久,翟老松退位,表现开明和让贤,并且提名他当支书。十几名党员还是完全同意。现今支书已不再是有权的官,党员们并不挖空心思想当支书了。现今支书只管党内事。偌大个村,党外的事也不少,也总得有个人管管。比如谁家汉子打老婆,谁家媳妇虐待公婆,谁借了谁的钱不还,得有个人出头评评理,主持公道。于是翟村人又大方地将实际上早已名存实亡的村长的高帽扣在了他翟茂生头上。村长村长,听起来是一村之长,但现今不过是个“地保”的角色而已。翟村的人认为,他身兼二职,是很吃亏的事儿,于是公议决定,每年补贴给他一百元“操心费”。这一点上,又足见翟村人的厚道。他自己亦觉得他扮演的确是很吃亏的角色,并不认为一百元的“操心费”多,受之无愧。

芊子欠身从他衣兜掏出那盒烟,弹出一支,双手轻轻搓着。他以为她也要吸,递给她火柴。她摇头,将那支搓松了的烟,塞入烟盒,弹出另一支,继续搓。瞧着她那么认真地替他做这件事,他心里又涌起一阵柔情蜜意。

她问:“你猜我已经存下多少钱了?”

“你还能存下多少钱!”

“别小瞧我,你猜嘛!”

“猜不着。多少?”

“六千!”她十分骄傲地说,“三千在存折上,三千在家里,还没工夫去存。”

“也不少哇!”

“比起翟大麻子,少多啦!”

“谁跟他比。他和县里的一伙人勾结一块堆,倒卖假烟假酒!他那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

翟村人这几年富得不慢。农民一旦摆脱土地束缚,猪往前拱,鸡往后刨,赚钱发财,各有一套。村中十字交叉的两条路,小酒馆、理发铺、修鞋的、烤烧饼的、磨豆汁的……形形色色的小铺面应有尽有,俨然小镇似的。翟村人,在瞅准行情,绞尽脑汁赚外人钱的同时,也不放过本村人身上的毛。不过有人拔得手狠一点,有人拔得手轻一点。芊子卖了丈夫留下的那台手扶拖拉机,在村里开了个门脸挺体面的杂货铺,供应全村的日常杂品。她买卖方面讲仁义,村人全是她的主顾。她,大富是富不起来的,所以倒也没谁暗中存着坏心眼,想要像对付翟老松那般**她,整治她。何况,她给予了人们诸多方便。

芊子又说:“我想扩大门脸,设几张桌子,从县城请个大师傅来,你看怎么样?”“想干啥,就干啥!”“我可是说干就干啊。”“那你早下决心就是,到时候需要我帮什么忙,只管告诉我!”两人正说着,猛听得有人“咚咚”擂门。“茂生!茂生!……”分明是翟老松那洪钟般的嗓音。两人互相瞪着,屏息敛气,一时都呆了。“茂生,你赶快给老子滚出来!”翟茂生手忙脚乱,两条腿硬往衣袖里伸。“别慌!”芊子夺下他衣服,将他裤子塞给他,镇定了一下,慢声问:“谁呀?”“我!老松!耳朵聋了听不出来?快快开门!”翟老松在外面吼。“我还没起哪,什么事儿呀?”芊子异常镇定地穿着衣服。她看了慌作一团的茂生一眼,悄说:“他翟老松是鬼?你别那么怕,有我呢!”“快快让茂生出来!”咚!咚!咚!翟老松又在外面用枪托捣门,像电影里“皇军”搜查“八路”。

芊子在屋里提高了嗓门儿:“你怎么一大清早上我这儿找女婿?我看你八成喝醉了酒,想寡妇门前耍酒疯吧。告诉你,我这寡妇可不是好惹的!”

“少费话,再不开门,我砸窗啦!”翟老松从门外转移到窗外。

这时,外面响起钟声。当!当!当!……

敲得那个急!翟茂生脸都吓白了。他以为翟老松要召集全村来捉奸。

“芊子,我从后窗跳出去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呀!”

“……”

“后窗让我钉死啦!”

“嘿!……”

茂生连连跺脚。

“你我都穿好了衣服,还慌什么?你给我端端正正坐在桌子旁!”芊子说着,找出算盘和一本账簿,一些单据往桌上一放,呼着茂生又道,“你就讲我找你帮我算了一夜的账!”随即迅速叠被,同时没忘了应答窗外的翟老松:“你有胆量,你就砸我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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