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林逸之含糊不清的验尸结果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也许林婉儿的死是因她身虚体弱。于是薛灵玥正好借机撤去死者家中的守卫,引这对母子放松警惕。
卫兵领命而去,待他的身影在暗夜中再看不见了,秦艽才靠过来。
两人趴在一处,正可将院子和屋中的情形尽收眼底。昏暗劣质的油灯忽明忽暗,勉强照亮一屋子破烂。
秦艽凑到薛灵玥耳边,悄声道:“这家人穷得叮当响,真把能赚钱的儿媳杀了,靠什么过活?”
“你别急嘛,”薛灵玥从袖口摸出两块饴糖,悄摸递过去。
他没立刻接住,迟疑的视线在黑夜中灼灼发亮。
薛灵玥登时反应过来,压着嗓子拍了他一下,“你嫌我?”
“。。。。。。你方才没碰他罢?”秦艽扭捏道。
薛灵玥一下收回手,那两颗糖都塞进自己嘴里,“爱吃不吃!”
他又贴过来,低声道:“哪儿敢嫌你,再给我一个?”
正说着,屋中的母子俩忽然动了。
“嘘!”薛灵玥猛地捂住秦艽的嘴,“你看他们!”
两人凑近屋顶掀开的小洞,只见破旧的堂屋里,母子俩掀开炕板,露出一个早熏得漆黑的小洞。
斜长的影子打在斑驳的墙壁上,那婆子颤巍巍地伸进去一只手,拽出个约巴掌大的包袱。
她沟壑崎岖的脸上露出森森笑意:“等他们再送银子过来,咱们手里少说也有百两,到时阿娘找人去给你说亲,再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没有!”
汉子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保儿,你莫要难过,那贱人又不能生养,整日还在外抛头露面,勾搭别人,娘这次保管给你找个安分顾家,能生能养的,你把心思收回来,早早忘了那贱人就是。。。。。。”她絮絮叨叨,那汉子却不想再听,直接转过身去。
他闷声道:“您早些安置罢。”
桌上细弱的火苗颤了颤,狭窄破旧的屋内更昏暗几分,婆子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紧盯着门边的儿子,“怎么,现在翅膀硬了,连你亲娘说话都不想听了?”
他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面对着老母,脸上的神情颇为不耐:“您要我做的事我都做了,还要我怎么样?”
“你要真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了,当初就不该娶那贱人!”婆子枯干的手紧攥着银子,“她一个妇道人家,赚得银钱不往家拿,都花在外头,那指不定在外面养了什么野汉子,风流快活地给你戴绿帽子呢!你年轻看不透,可瞒不过我这双眼睛!”
“她已经死了,您还提这些做什么。”他双肩颓然地垮了下去,仿佛脖子有千金之重,“明日我会亲自去城外拿银子,您安心在家等着便是。”
婆子放软了语气:“这便是了,保儿,娘不会害你的,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汉子没有应声,沉默地拉开两扇摇摇欲坠的门,自径出去,“砰”得踹开隔壁的房门,进屋便仰面倒在炕上,昏昏睡去。
二人收回视线,嘱咐卫兵盯仔细些,起身悄声回衙。
夜色迷蒙,月下的街道空荡寂寥,府衙门口高悬着两只灯笼,在风中轻摇。
快步走入大门,撞见林逸之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
“怎么样?”薛灵玥开口道。
林逸之擦擦眼角的泪,“你们派人送回来的东西是荆芥,死者先吃了掺有大黄的点心,而后服下荆芥茶,二者相克凶恶,必然暴泄不止,一命呜呼。”
“这下疑犯的身份确定了!”薛灵玥高兴地锤了一下拳头,“咱们去看看傅茂亭!”
府衙后堂的厢房内,一灯如豆,暖光融融。
傅茂亭神色平静的端坐房中,似乎对薛灵玥等人的到来并不意外。因此前林婉儿死因性质不明,薛灵玥并未将她直接下狱,而是请人在衙门中严格看管。
“傅家主,死者家人说得工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瞧你在堂上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薛灵玥一进屋便大咧咧坐下,开门见山。
傅茂亭放下手中温热的茶盏,叹道:“你果真慧眼如炬,婉娘是我手下最出色的绣娘,平日我有些私人的活计,也会出高价请她来做,一来二去,婉娘也攒下些家底。可她家的郎君与家婆悭吝不堪,贪得无厌,简直比吸血的蚂蟥更甚!故而婉娘便将大部分银钱存在我的票号里,留做日后生活之用。她今日突发意外,这些熬红眼睛赚来的银钱,我实在不想叫他们得了去,便没有言明。”
“那这些银子你打算怎么办?”薛灵玥抬头看着傅茂亭,眼神直白而纯粹,“我还听闻你想为婉娘单独开铺立户,我相信傅家主的为人,但悠悠众口,难免偏颇。眼下你的嫌疑无法洗清,也许对方就是冲着这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