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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第2页）

如果可以，谁又想变成如今的自己呢?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但黎簇却从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清晰地读了出来。

………

正午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巨石下的温度已经到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地步。黎簇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吴邪大半个身子架在自己身上，一点一点地把拖到旁边一块沙丘投下的、小得可怜的阴影里。

这个过程对吴邪而言无疑是种折磨，黎簇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每一次僵硬和颤抖，但却因为极度的缺水和虚弱，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人摆布。

“谢了。。。”靠在冰凉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比沙子还要白，“要是一直这么晒着，我这条命怕是要丢在这了。”

黎簇累得瘫倒在旁边，感觉肺部像个破风箱一样呼呼作响。“我要累死了。。。。都怪你。”似真似假地抱怨道。

“好好好，都怪我。”吴邪罕见的顺着小孩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虚弱的纵容，“等出去了。。。…。随便你怎么处置我。”

挣扎着坐起身，正想回嘴，视线却无意中扫过他的腹部，那里深色的衣服上，似乎有一片濡湿的、颜色更深的痕迹。在灼热的阳光下，那片暗红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什么?”黎簇指着那片痕迹，里咯噔一下。

闻言低头看了一眼，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没事，”吴邪轻描淡写地说，“大概是刚才不小心扯到伤口了。”

“你居然还有伤口?”黎簇愣住了，脑子里嗡的一声，从没想过他会受伤。

“小伤。”吴邪似乎觉得在这种状况下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索性撩开了自己的衣服下摆。看到他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而那绷带的中央，早已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凝固，甚至渗了出来，染黑了身下的沙地。“在沙漠里就是这样，忍一忍就过去了。”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你怎么不早说!”黎簇干巴巴地反驳了一句，心里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懊悔和自责。早知道他有伤，刚才拖过来的时候就该再小心一点。

“我说了，你就不会把我拖过来了，”吴邪看着小孩，竟然还笑得出来，只是那笑容因为疼痛而显得格外扭曲，“那我现在可能已经是具尸体了。”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在拉扯他腹部的伤口。

黎簇不再废话，立刻转身翻找自己的背包。谢天谢地，那个被嫌弃占地方的急救包还在。从里面翻出消炎药、消毒棉球和一卷崭新的绷带。

“没想到你包里还有这些东西。”吴邪瞅见药，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和暖意，“你这浑小子还挺细心的。”

“那就。…。。。有劳你了。”虚弱地靠在石头上，主动撩开了衣服，露出了那个狰狞的伤口。

黎簇深吸一口气，半跪在他身边，伸手去解腹部的绷带。那绷带已经被血和脓水粘得死死的，与皮肉黏连在一起。只是轻轻一碰，吴邪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绷紧。

“嘶。。。…你下手轻点儿，”疼得额角青筋暴起，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没话找话，“你以前给别人处理过伤口?”

小孩的手在发抖，掌心全是汗。这辈子处理过最严重的伤口，就是打篮球时蹭破的膝盖。但此刻，看着吴邪，看着这个决定曾决定自己生死的人，第一次，他的生死也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没有啊，你是一号实验品。”黎簇故作镇定地回答，用开玩笑的语气掩盖自己的紧张。

“呵，”疼得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却还是被话逗笑了，“那我还真是。。。。。荣幸之至。”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黎簇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似乎因为这句玩笑而放松了一丝。吴邪把自己的命，交给了这个‘—号实验品研究员’。

黎簇咬紧牙关，用小刀一点点割开粘连的绷带，终于，那可怖的伤口完整地暴露在眼前。那是一道很深的刀伤，边缘已经发炎、红肿，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化脓，在沙漠的高温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真不敢想象，他是带着这样的伤，在沙漠里行走了这么久，还经历了一场沙暴和极寒的夜晚。

用棉球蘸着消毒水，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冰凉的液体接触到翻开的皮肉，吴邪浑身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黎簇看到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划过脸颊，滴进沙地里，瞬间消失不见。

………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吴邪的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摇摆。死死咬着牙，将吟咽回喉咙深处。疼痛是真实的，是这片沙漠给予他最直接的反馈。但能更清晰感受到的，是少年专注的眼神和那双虽然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看着黎簇低着头，认真地清理着伤口的样子，恍惚间，时光仿佛倒流。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阴冷潮湿的墓道里，胖子咋咋呼呼地给他包扎，小哥沉默地递过伤药。那种可以将后辈完全托付出去的信任感，那种在绝境中相互扶持的温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了。自从他戴上“吴三省”的面具，后来又成为“吴小佛爷”，就将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岛，所有人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可现在，这颗他亲手挑选的最重要的棋子，正在用一种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试图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吴邪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关于棋子和棋手的理论，在少年额头上滴落的汗珠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

“手法不错，真没学过?“看着小孩，声音嘶哑，却努力保持着清醒与之交谈。

“之前学校有红十字过来上过急救课，当时手机没电了就。。“黎簇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埋头专注手上的活。这个理由现在想起来，连自己都觉得离谱。

吴邪听到回答，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就认真听了?”

“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想尽快结束他的痛苦。

“慢点，没关系，”吴邪感受到了小孩的意图，反而出声安抚我，“不着急。”

终于，撒上最后一层消炎粉，用干净的绷带一圈圈将他的腹部重新包扎好，打上一个笨拙但牢固的结。“搞定”黎簇说出这两个字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吴邪靠在沙丘上，缓缓地喘息着，腹部传来的阵阵刺痛被一种清凉感所取代。看着黎簇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那双总是藏着算计和迷雾的眼睛里，此刻涌动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多谢。。。。…”轻声说。

第一次对黎簇显露出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伪装的感激。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在这一刻，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绑架犯与人质了。

然而，这短暂的温情并不能改变所处的绝境。吴邪虽然暂时脱离了失血的危险，但依旧虚弱不堪。黎簇看了看几乎见底的水壶，又看了看眼前被太阳炙烤得泛起白光的、一望无际的沙海，被一股比寒夜更刺骨的恐惧摆住了。

我救了他，可谁来救我们?

那个“多谢”还萦绕在耳边，分量却比他任何一句威胁都重。黎簇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再仅仅是他的囚徒，在某种程度上，又成了他唯一的依靠。而在这片吞噬一切的沙海里，自己的肩膀，又是否能扛起两个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