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会计,我们不是来查案的,”姜凌微笑着,示意刘浩然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两本崭新的书,一本《会计电算化入门》、一本《小商品零售管理》。
王干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眯眯地说:“市劳动局和街道合办的技能培训班下周开班,免费教大家用电脑做账,还教怎么经营小卖部。胡广志你是老会计,底子好,学好了街道帮你在家属院门口盘个小铺位,怎么样?”
胡广志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眼镜腿。他习惯了被忽视、被淘汰,甚至做好了被“监控”的准备,却唯独没想过,还会有人给他递梯子。
“我,我这脑子,学不会什么新玩意儿。”他声音干涩,带着自嘲,目光却忍不住瞟向那本《会计电算化入门》。
姜凌看得出来他其实有些心动:“胡会计,这电脑记账就是把算盘珠子换成电脑,没什么难的。珠算您能获得全市比赛前三,难道还怕电脑记账?”
姜凌看了一眼脏且乱的房间,开始鼓励他:“时代在变,胡会计你懂规矩、重细节,这品质到哪儿都是金子。开个小店,自食其力,街坊邻居都得夸你几句,不比在屋里生闷气强?”
胡广志很久没有听过“胡会计”这个称呼了。
自从他从供销社出来,老婆骂他是个“窝囊废”,家人嫌他是“吃闲饭的”,昔日好友散得一干二净,小区居民喊他一声“老胡”、“胡牢骚”、“胡古板”。
姜凌的话语精准地戳中了他渴求“被认可”的心结,让他有一种受尊重的愉悦感。
王干事顺势把培训报名表推到他面前,“胡广志,你就试试吧。”
胡广志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蝉鸣都显得刺耳。
终于,他颤抖着手,在报名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依旧是一丝不苟的仿宋体。
接下来,姜凌率队来到陈翠梅阿婆家。
陈阿婆的家收拾得异常整洁,客厅挂着儿子遗照,遗照下摆着香烛与饭菜。
看到这么多人上门,陈阿婆的表情淡淡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她默默听着王干事带来的慰问政策:提高抚恤金标准、安排志愿者定期上门打扫、联系医院做免费体检……
她一直没说话,只是机械地点着头。
既没有感谢,也没有感动。
她年纪大了,独居多年,儿子去世之后,她的心便死了。
姜凌看向刘浩然,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那是一面崭新的锦旗。
“阿婆,”姜凌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晚辈的敬重,“这是局里,为您儿子补上的。”
锦旗上绣着八个金色大字:“义烈可风,正气长存”。
陈阿婆布满老年斑的手猛地一颤。她死死盯着那面锦旗,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她伸出枯枝般的手,不是去接锦旗,而是一遍遍地抚摸着那几个金字,仿佛要确认它们的真实。
几十年积压的委屈、愤怒、不被承认的痛苦,在这一刻决堤。
“我,我的儿子,他是好样的,他是英雄。原来,还有人记得他……”她泣不成声,反复念叨着,像是要把这句话刻进骨血里。
王干事看着心酸,背过身去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