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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光（第1页）

朝日星的天气与恒温的室内好像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稍长一些的太阳光照，永远是四季如春的气候。搁以前程竹可太喜欢这样的天气了，不冷不热，太阳不大，也不会下雨。

可曾经她有多讨厌下雨，现在就有多盼望。和她一样盼望下雨的，还有喜凉的程啾，以及生长好像陷入停滞的种子。

起初程竹并没有发现天气有什么异常，她沉浸在这样始终如一的气候里，只觉得刚刚好。

住进新家后的两个月，她先是花时间把竹环里的资料，按照自己的习惯整理成了一个小册子，里面分类记录了她筛选过的种子的关键信息。她甚至按照成熟的时间给它们进行了分段排序。

按照资料的理想逻辑，这些成熟种子，基本只需要经历最终的生长时间，就能完全成熟，竹环预计的生长时间，与植物原本的成熟期应该有关系，但只是程竹的猜测。毕竟她大学还没毕业呢，就算毕业了，她也并不认为在学校里修习的课程知识，能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种地人士。

何况她学完一门丢一门，如今对大学课堂唯一还有点印象的，就是自己实验时，总能种出或者培育出点东西来；相比别人颗粒无收的失败，程竹隐约觉得她在种植上也许是有什么天赋点在的。就算她真的还记得什么知识，事实上也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新的体系早已不在她曾经理解的范畴内。

所以面对着已经超出生长时间一个月还没完全长大的竹子，程竹心里有些着急了，自己不会再有新手保护期时碰巧的好运了。连竹子都没有按照理想的情况生长，更不用说她后来种下去的其他种子了——在把竹环了解清楚之后，眼见竹子已经冒出了笋头，程竹便尽可能地多撒了种子。

这期间用那把捡来的大柄刀翻土的辛苦，与稳稳当当期待满满却中道崩殂相比，都显得不值一提了。坐在室外，视线扫过土地，程竹便会生生郁闷和急躁，竹环并没有说明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事实上，里面除了基础的信息，其他什么也没有。

程竹只觉得自己连无头苍蝇都比不上，她连到处乱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她已经花费了数天的时间了解这个时代的农学知识，哪怕她只是浅浅地有了一个大概认知，都足以让程竹明白这与地球是完全不同的生态体系，更别说全自动化的种植系统，早已取代了人工。

因此干脆“病急乱投医”的程竹，索性直接对Hisiri问道：“我在朝日星的土上种下了竹子，现在它只冒出了头，就几乎没怎么长了，我该怎么办呢？”Hisiri当然不会知道答案，它只是根据程竹的关键词进行联想，替她猜测竹子和竹笋到底意味着什么。

程竹收回了对牛弹琴的心思，只是她不管站着坐着，她都想不出一丝一毫、能解决这个认知以外问题的可能。但她又没法坐以待毙，于是，这几天她几乎都搬着板凳坐在外面，望着这片地。水滴石穿，说不定她盯久了真能从中看出个洞来。

“咚！”

程竹立刻从思绪万千的放空中抽离出来，心跳都仿佛停止了，她一秒都不敢耽搁，赶紧朝一旁的程啾看去。刚刚程啾被她放在旁边的窝里，小熊猫喝着奶像是睡着了，程竹便就着她含奶瓶的姿势把她平放进了窝里。本以为小熊会睡得好好的，一时沉浸在各种杂念里，没关注到程啾的情况。

突然那么大的动静，在这安静的，只有她俩存在的地方，不是自己，那就只有宝宝了。程竹本就思绪有些重，这么一声一吓，她完全没想到软绵绵的熊猫坠地，也不会是这样清脆的“巨响”，而且她直接把窝铺在地上，就是为了更安全一点。

那一瞬间程竹什么都没思考，心跳静沉，直逼眼眶，眼泪比话语还要激动：“宝宝！”她急切地喊道，嘴巴来不及闭上收回呜咽。

程啾翘起四肢，正趴在窝里，不断地划动，像是饱胀得装满了水的气球，急切地想要起飞，却被沉重的身体阻碍。感受到程竹的动静，程啾一边挥挪着手和腿，一边试图抬头看程竹。可惜她脑袋实在太大了，没比身体差多少，大脑袋左摇右晃半天，也没起得来。

程竹在看到她安然无恙的一瞬间，心就回到了原处，本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沉意，也被小熊这一系列可爱的小动作驱散了。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奶瓶，然后把程啾从窝里抱出来。

自从身体稍微有点力量，足以支撑她挪动一点点之后，程啾就不太爱睡觉了，刚才程竹看她睡着了，便把她放进去。没想到她竟然自己翻起来，还不知怎的把奶瓶都给挤出来了。

作为名副其实的熊孩子的家长，发生这样的事情，程竹肯定是要跟程啾说道说道的，于是程竹把她抱出来，放在腿上。程啾已经比她腿长了，程竹两手端着她的胳肢窝，手臂夹着她两条腿，以防程啾直接给她一个熊抱。

小女孩以大人的姿态，清了清嗓子，可惜响起的是稚嫩的少女音：“对不起宝宝，妈妈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不知道程啾有没有被这声音吓到，大熊猫的胆子好像挺小的，也不知道她在那趴着挣扎了多久，翻不了身一定很难受吧。

合格的熊宝妈怎么会觉得小熊胖呢，只会恨不得她家熊宝多吃点，再多吃点。

可程竹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她充满歉意地给了程啾一个熊抱。胆大包天的程啾可没在怕的，她趴着时不停摆动只是对自己圆咕隆咚的身体发出抗议，从头到脚都不听啾啾的话！真正后怕的是程竹，她不想因为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而疏忽了程啾。

这个窝不能在外面用了，程啾长大了，得换一个大一点的。程竹回忆着之前看过的小熊猫在室外休息的场所，一般都是低矮的木质栅栏，既融入自然环境，又凉快，即便下雨也不用担心清理。

即便。。。。。。下雨！

对啊！自己怎么一点没有想起。“雨后春笋”，水才是竹子生长的关键呀！因这个种子已经冒出了头，所以她半点没想起，以前的竹笋都是在雨后开始疯长的。而且她沉溺在这惬意的气候中，都被温水煮青蛙了。

“死于安乐”果真不是说着玩儿的。她被这安逸的环境笼罩着，只想着照本宣科，盼着确切的理论给她指条明路，反而让自己陷入了死胡同，执着于资料、依据之类的。怎么会没想到，既然竹环预计的生长时间已经不准确了，就说明理想的情况只存在于最初设想的理论中。她相信，熊老师也一定想不到，这些东西会直接跨越这么远的时空，还只能被毫无经验的她毫无准备地使用。

换做其他有经验的人，一定马上能够想通理论联系实际这回事吧。其实就连种子都在提醒自己，没看见竹环里说的，种子到了新环境也需要渡过适应性阶段，才能真正进入成熟的生长。这颗小竹也不是种下去就马上出来的，它一定也是调整适应之后，才从“头”开始，人家都身体力行在告诉自己该怎么做了，程竹却用理论知识把自己框住，反倒陷入了限制性怪圈出不来。

总算找到那个“洞”了！哪怕它现在只有一点缝隙，但至少有“光”了。

程竹的脑子里此刻变幻莫测：一会儿冒出许多新鲜的想法和尝试的灵感；一会儿又噼里啪啦地给自己放烟花；一会儿反复默念地球老祖宗的智慧箴言：不要给自己设限！不要被理论框住！要因地制宜，要联系生活实际！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唯一不变的是她紧紧抱着程啾没撒手，不仅没撒手，还扭动着身体左摇右晃。她实在太开心啦！不管行不行，先做了再说。这可都得归功于程小啾呀！

“宝宝，宝宝。”小女孩把脸埋进一动不动的小熊“玩偶”里。程啾的身体好大了呀，都可以塞得下她的脸了；程啾的毛好软呀，都说熊猫毛像猪毛，可她的小熊软软的，还有她特意买的清洁喷雾的味道，香香的。程竹深吸了一大口，刚刚又掉了几滴眼泪的哭意，也一同被程啾的绒毛吸收了。

在小熊的脑袋旁，小女孩埋着头，又晃了晃脑袋，眼角的泪痕最终完全消散了。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对着自己的毛绒玩偶可劲儿地撒娇。实在是程啾太乖了，她能感受到程竹所有的情绪，平日里扑腾扑腾不爱睡觉的跳跳熊，此刻却一动不动地任由程竹抱着她。

就算是程竹在她身上“擦”眼泪，程啾也没有因为眼泪是水而拒绝！如果程啾此时已经会说话了，那她一定会在心里用语言组织：她可真是世界上最棒的小熊！瞧！她连小女孩的眼泪水都不怕！

直到程竹觉得自己实在吸猫吸得太久了，她才终于抬起头来。以前程啾太小，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睡觉时也是分开的。可程啾几乎除了吃就是睡，平时程竹吸猫的时间，其实很少。也就现在，程啾中午喝了奶后就爱扑腾着还不能支撑身体的四肢，小范围挪动了，程竹才能在她醒着的时候抱一抱她。

但像这样，疯狂地、毫无保留地吸了个够，还是第一次。不仅因为自己好喜欢她，好像还很依赖她。

这么乖的小熊，任凭她搓圆捏扁都“配合”，怎么叫人不爱。

“我好爱你呀宝宝！”小女孩抬起头，不知为何又有一些想掉眼泪。程啾啾是世界上最好的熊猫宝宝，她也要努力更好才行。

眼泪没有掉出来，小手捧起大脑袋，笑着亲了亲小鼻头。

“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