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意識徹底沉沒的前一刻,唐劭聽見搖鈴發出的一聲清脆錚鳴。
像是召喚,也像是鞭策。
下一瞬,一股陰冷徹骨的力量粗暴地灌入他的四肢百骸,將他從瀕死的邊緣硬生生拽回。
唐劭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猛地從血泊中撐起半邊身子。
身體彷彿被碾碎後重組,每一寸骨骼與肌肉都在尖嘯著抗議,但他的理智像鋼鐵鉗子,死死咬住最後一絲清明——
任務還沒交。
就在這時,蟄伏在血肉深處的某種東西,被這股外力徹底喚醒了。
他與那搖鈴之間,產生了一種冰冷、黏膩而牢固的連結,彷彿有無形的絲線將他的靈魂與鈴鐺縫合。
他不知道這力量的本質,只憑本能知曉:現在,他一個念頭,就能讓那些活死人俯首聽命。
憑著殘留的肌肉記憶與冰冷的直覺,唐劭耗盡最後一點心神,驅使活死人返回地下室。
至於那具無頭道士的屍體——他連多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用腳勉強將其蹬進一旁的深草叢,草草遮掩。
做完這一切,最後一口氣彷彿也隨之洩去。他背靠冰冷的土牆滑坐下來,眼前陣陣發黑,耳鳴尖銳。
但不行,還不能停。
他咬緊牙關,用額頭抵住牆壁,借著那一點刺痛再度聚焦視線,然後,拖著彷彿不屬於自己的身體,一步一踉蹌地朝村口驛站挪去。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一場沒有盡頭的酷刑,小鎮入口終於再次映入眼簾。他扶著牆,指甲幾乎摳進磚縫,一點點向前挪動。
天色已濛濛發灰。死寂一夜的小鎮,不知何時,家家戶戶門口都靜靜立著人影。
他們無聲地站著,齊刷刷地盯著唐劭,那畫面靜謐得令人毛骨悚然。
起初唐劭心頭一緊,以為自己這副血人模樣會引來圍攻。但很快他發現了異樣——
那些「村民」的眼眶裡,只有一片渾濁的死白,沒有瞳孔。
「呵……連裝都懶得裝了。」唐劭極輕地扯了下嘴角,胸腔裡的心跳卻沉重如擂鼓。
他不敢快,甚至不敢流露出絲毫慌張。這就像穿越狼群,任何突兀的動作都是致命的挑釁。他只能維持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穩,讓自己融入這詭異的寂靜,一步一步向前捱。
這短短幾十米,漫長得像在刀尖上行走。
好在,那些白瞳村民只是用空洞的眼窩追隨著他,直至他踉蹌著撞開驛站那扇破舊的木門。
門扉合上的瞬間,外界那令人窒息的注視感驟然切斷。唐劭最後一絲力氣耗盡,幾乎是滾進了屋內。
「喲,命真硬。」老者依舊窩在櫃檯後的陰影裡,對這副血葫蘆般的景象眼皮都沒抬一下,語氣平淡得像在評價天氣。「恭喜活下來。」
「水。」唐劭癱在地上,連抬頭的力氣都省了,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老者慢吞吞起身,倒了杯水遞到他手邊。
唐劭手臂顫抖著接過,仰頭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短暫地壓下了翻湧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