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缓缓凑近哈立德耳边,语气压低,却咄咄逼人:“当然,我也能让她永远办不成。”
他微微俯身,像在分享一个讽刺到极致的玩笑:“你们这些高官啊,嘴上骂着西方,转身就把儿女一个个送出去。我甚至怀疑,你那点家底早就转移完了……不觉得滑稽吗?”
说罢,扎卡维顺手理了理哈立德的警服领子,像在替他抚平一件即将褪下的权力外衣,虽然那领子本已平整如新。
他语气冷静,像从冰窖里捞出的石头:“或者——他们终身不得安宁。”
哈立德不动声色,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只是将那张纸轻轻推回去,语气温和得仿佛在劝人:“扎卡维,威胁国家官员,可是重罪。”
“你觉得我在乎?”扎卡维轻蔑一笑。
哈立德仿佛听见空气中似乎响起一声微弱的金属摩擦,像两把藏起的刀相互试探。
他盯着他,终于笑了,笑意里带着一丝倦意、一丝讽刺还有一丝缓和:“你当然不在乎,你不是那种用规则活着的人。但我不同,我得顾全各方。我不能答应你,也不能不答应你。”
说着,无奈地摊开了双手,挥了挥。
敏感的扎卡维脑袋动了一下,皱着眉:“什么意思?”
哈立德放下茶杯,语气忽然坚定了几分:“金鼎清真寺的事,我不会签字。但我可以‘不管’。”
扎卡维盯着他,似乎在衡量这句话的含义。几秒后,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真狡猾,哈立德。”扎卡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仿佛在默念什么祈祷。没有人知道,那也许是一个誓言——三天后,这座城市的天空,会被金色的尘土染亮。
哈立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声音平静却沉着:“你想要的路,我给你留,但别逼我关门。你知道,我也不是那种只会坐办公室的警察。”
扎卡维眼睛死盯着哈立德的眼睛好几秒钟,好像理解了局长的话语后面的深意,随即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两名保镖亦步亦趋,像幽灵一般紧随其后。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哈立德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尽管脸上仍旧波澜不惊,胸腔中却早已翻江倒海,仿佛刚从死亡边缘走了一遭。
他站在窗前,目送那一列黑色车队渐行渐远,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街道尽头。良久,他依然纹丝不动,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那场无声较量中,久久未能回神。
扎卡维的车队早已消失在街角,只留下几缕尾气混杂着黄沙,弥漫在夏末灼热的空气里。
哈立德依然站在原地,一只手撑着窗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个从未屈服的军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可爱的孩子、温柔的妻子,都需要他,额角的冷汗早已浸湿了鬓发。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股盘旋在胸口的阴影一并吞下。他知道,那不是拜访,而是一场示威。一丝凉意从心底升起。
“这种人,蛮的很,会说到做到。”哈立德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像窗外掠过的风。
他走向书桌,抽出抽屉最底层的一个暗格,手指停顿了一瞬,随后取出一部与外界通信的卫星电话。拨通号码之前,他沉默了几秒,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男声:“你终于打来了。”
哈立德没有寒暄,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计划得加快。你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唐纳德叼着一支烟,低头翻看手里那沓皱巴巴的票据。纸张早已被无数只手指捏得油腻发黑,却依旧带着某种文明的印痕。可就在这些粗糙的数字和签名之间,他察觉到一丝异常:近来营地的运输频率明显加快,车辆一趟趟驶来,轰鸣声比以往更急促。奇怪的是,卸货的人却越来越少。那些物资被匆匆搬进库房,不消几日,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他忽然想到,那批消失的物资,也许正被送往某个地方——或许是一个足以震动整个伊拉克的地方。
发放与清点的权力牢牢掌握在上级阿布·加迪亚手中。其他人,不是“被调走”,就是突然“犯错”,被清出岗位。
唐纳德意识到,这里将有事发生。
每当阿布·加迪亚分派任务,他便不发一言,装作浑然不觉。他的目光不再扫过那座库房,话也常到嘴边,便生生咽下。
阿布·加迪亚察觉到了。他没有明说,只是在某个夜晚的交谈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笑容似宽容,实则像是藏着警告。
最近,又有了新的变化。细微得几乎察觉不到,却真实存在——唐纳德能感觉得到。因为他的岗位特殊,他既是个骨干,又必须与其他骨干打交道。正因如此,他比旁人更容易察觉到那股暗流。
与他同屋的那名圣战士,最近的举动明显异样:出门更谨慎,祷告更频繁,言语间似乎藏着什么。唐纳德心头一紧,却不动声色。他开始刻意与这个“同事”亲近,每天都要找些话题搭上几句,表面看似随意,实则一点点试探。
他开始等待机会。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午后,上级阿布当面告诉唐纳德:“今天哪里也不许去。”而室友则频繁被叫出去,屋里只剩他一人。唐纳德心底一沉,明白时机到了。
他神色如常,不动声色地走向水壶。指尖轻轻掀开覆盖的衣物,从底下抽出一小包浅黄色的粉末。那是他早已藏好的——包装细小,研磨得极细。
这种粉末,出自一种当地人称为Hanzal的苦瓜果,学名Citrulluscolothis。看似寻常的草本,却暗藏烈性:一旦入口,便如细火燎肠,几个小时内肠鸣如鼓,虚汗如雨,人在痛苦中再强硬也要屈服。
唐纳德指尖捻着这小小一撮,仿佛捏着一枚无声的武器。
他小心地将粉末倒入室友的甘草茶中,又拿起杯子轻轻晃动,直到杯底那一层浮屑彻底消失。他知道Hanzal的味道带着难以遮掩的苦涩与辛辣,于是又撕开一撮干玫瑰,撒入花瓣,再用一匙蜂蜜搅拌混合。他知道,这个苦瓜果粉含有强效蒽醌类化合物和黄酮甙类,可以强烈刺激肠道壁肌肉蠕动,同时抑制水分重吸收,会造成水泻型腹泻,而且极容易被误诊为“细菌感染”。而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一切掩藏得刚刚好——够真实,够自然,足以躲过一个疲惫士兵的舌头。
唐纳德坐回床沿,望向窗外昏黄的天光。他并不指望那杯茶能彻底揭露什么。但他知道,从现在起,事情要开始流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