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都是生产队抽调来的。”
“工分怎么算?”
“按整劳力算,一天十个工分。”林晚照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这个周明远问得太细了,细得不像是单纯的技术考察。
周明远在养猪场转了一圈,问了饲料配比、防疫措施、成本核算,甚至详细到每天清理粪便的时间。林晚照一一回答,答得滴水不漏——这些数据她早就烂熟于心。
最后,周明远停在老猪舍前。那三头死猪的圈舍已经消毒过,空着,在整排猪舍里显得格外扎眼。
“听说这里出过事?”他问。
“有人投毒,已经处理了。”林晚照的语气很平静,“公社王书记亲自抓的。”
周明远“哦”了一声,没再往下问。他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快速记了几笔。笔记本的封面是军绿色,边角已经磨白,看起来很旧。
但林晚照看见了翻开那一页的页眉——有个极小的鹰形符号,用铅笔淡淡地勾勒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鹰。
她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周同志远道而来,先去队部休息吧。”陈铁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到的,肩上扛着两袋水泥,脸上还沾着石灰点,“晚照,王书记让你去公社一趟,说资金到账的事要当面说。”
这话来得及时。林晚照顺势说:“周同志,实在不好意思,公社有急事。让陈队长先陪您看看,我尽快回来。”
周明远合上笔记本:“公事要紧。我自己转转就行,不用人陪。”
话是这么说,但林晚照和陈铁柱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能让这个人单独活动。
最后是陈大牛主动请缨:“周同志,我陪您!这养猪场的一草一木我都熟!”
等周明远跟着陈大牛往饲料房走去,林晚照才低声问陈铁柱:“队长,你怎么来了?”
“三婶跑去知青点找你,说你这里来了个‘省里的大干部’,气场不对。”陈铁柱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他笔记本上有鹰的标志。”林晚照说得很轻。
陈铁柱的脸色瞬间变了。
去公社的路上,林晚照一直在回想周明远的每一个细节——推眼镜的动作,敲击图纸的节奏,问问题的角度。这个人太专业了,专业得不像个普通技术员。但如果他真是“观察者”,为什么会这么明显地露出破绽?那个鹰形符号,是故意的吗?
拖拉机在土路上颠簸,路两边的麦田盖着一层薄霜,在上午的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远处传来社员们上工的钟声,当当当,敲碎了清晨的宁静。
这是个真实的、鲜活的世界。人们在土地上劳作,为一口饱饭挣扎,为孩子的学费发愁。而她,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却要在这个世界里面对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到了。”小赵停下车。
公社大院还是老样子,砖墙上刷着白色标语:“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王书记的办公室在二楼最东头,窗台上摆着两盆蒜苗,绿油油的。
王书记正在接电话,看见林晚照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声音很大,林晚照听见几个关键词——“典型”、“宣传”、“全省推广”。
挂了电话,王书记点了支烟:“资金到了,五千元,在信用社存着。取款需要你的印鉴和我的批条。”
“谢谢书记。”林晚照说。
“别谢我,是你自己争气。”王书记吐出一口烟,“不过晚照,有件事得跟你说清楚。省里要把养猪场当典型,接下来会有记者来采访,可能还有领导视察。这是好事,也是压力。”
“我明白。”
“你不明白。”王书记摇摇头,“树大招风。现在盯着这个项目的人,不止李国强一个。今天早上,县里三个部门打电话来问,都想往项目里塞人。”
林晚照坐直了身体。
“我的意思是,”王书记看着她,“项目班子你得尽快搭起来,用你自己信得过的人。等上面把人塞进来,就不好动了。”
这是掏心窝子的话。林晚照心里一暖:“书记,我今天来也是想汇报这个事。养猪场想成立一个管理小组,我拟了个名单。”
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纸,上面写着五个人名:陈大牛(技术组长)、陈铁柱(生产协调)、三婶侄女王秀兰(后勤)、周大夫(防疫顾问)、她自己(总负责人)。
王书记看完,笑了:“你这名单,把生产队、赤脚医生、知青都囊括了,考虑得周全。行,我批了。公章我下午让文书去刻,最晚明天给你。”
正事说完,林晚照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书记,今天省农科院来了个同志,叫周明远,您知道吗?”
“周明远?”王书记想了想,“没接到通知啊。怎么回事?”
林晚照把早上的事简单说了,隐去了鹰形符号的部分,只强调这个人问得特别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