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的试点经验表明……”
“……价格双轨制必须逐步取消……”
“……乡镇企业的发展机遇……”
断断续续的词句飘出来,每一个词都像惊雷在她耳边炸响。1984年?价格双轨制?乡镇企业?
这些都是至少十年后才会出现的东西!
她猛地睁开眼睛,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陈铁柱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过头:“咋了?不舒服?”
“没事。”林晚照的声音有点发干,“就是有点冷。”
拖拉机在夜色里颠簸着。远处,红星公社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来,像散落在黑绒布上的碎钻。
那些灯火里,有一盏是属于养猪场的。
林晚照握紧了拳头。
建材的事必须解决。而且必须尽快。
回到知青点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王晓芬给她留了饭,是一碗白菜炖粉条,里面罕见地飘着两片肥肉。
“快吃,还热着。”王晓芬把碗推过来,“下午有人来找你。”
“谁?”
“县里来的,说是计委的,姓郑。”王晓芬压低声音,“留了个条子,让你明天上午去县招待所找他。”
林晚照心里一动。她接过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明日九点,县招待所203室,郑。”字迹很工整,是标准的机关体。
“还说啥了?”
“没说啥,就是问了问养猪场的情况,待了十分钟就走了。”王晓芬顿了顿,“不过晚照,我觉得这人有点怪。”
“怎么怪?”
“他问话特别细,细到……细到不像领导下来视察。”王晓芬努力组织着语言,“比如他问,你平时除了养猪还干啥,看不看书,看啥书。还问,你跟省农科院的张教授是怎么认识的。”
林晚照的筷子停在半空。
又是试探。
“观察者”不止一个。周明远走了,又来了一个姓郑的。而且这个更隐蔽,更懂得用正常的工作流程做掩护。
她低下头,继续吃饭。粉条有点坨了,但很香,热乎乎地顺着食道滑下去,暖了冰凉的身体。
“我知道了。”她淡淡地说,“明天我去见见。”
吃完饭,林晚照端着碗去水井边洗。井台上的冰很厚,她用铁瓢敲了半天才敲开一个口。井水打上来,冷得刺骨。
她蹲在井台边,借着月光看水里自己的倒影。影子晃晃悠悠的,看不清表情。
明天去见那个姓郑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建材的事能不能通过他解决?如果他是“观察者”,会不会故意卡着指标?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像水井里不断涌出的气泡。
洗好碗往回走时,她看见陈铁柱蹲在养猪场门口的窝棚里,煤油灯的光从窝棚的缝隙漏出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光斑。
她走过去,掀开草帘。
陈大牛也在,两人正凑在一起看图纸。图纸摊在草垫上,上面用红笔画了好几个圈。
“林同志回来了?”陈大牛抬起头,“县里那边……”
“没成。”林晚照在草垫上坐下,“没指标,建材买不到。”
窝棚里安静下来。煤油灯的灯芯噼啪响了一声,爆出一朵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