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夜。
雪又下起来了,细密,绵软,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个红星公社。林晚照站在养猪场新砌的北墙下,仰头看着雪花在漆黑的夜空里旋转、飘落,像一场盛大而寂静的仪式。
墙已经封顶了。下午四点二十分,最后一块砖垒上去,陈大牛亲手抹平了最后一道灰缝。在场的十几个村民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静静地看着那面墙——笔直,坚实,在雪光里泛着青灰色的冷硬光泽。
那是希望的颜色。
“林同志,”陈大牛搓着冻红的手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按你说的,墙里留了那个‘夹层’,用油毡纸隔开的。可这是干啥用的?”
“以后您就知道了。”林晚照收回目光,转向陈大牛,“陈叔,这几天辛苦您了。明天给大家放一天假,好好过个小年。”
陈大牛憨厚地笑了:“辛苦啥,大家伙儿都乐意干。你是不知道,现在村里人说起养猪场,眼睛都是亮的。都说开春招工,肯定挤破头要来。”
“那得严格筛选。”林晚照认真地说,“咱们要的是能吃苦、肯学习的人。”
“我懂,我懂。”陈大牛连连点头,“对了,王书记下午又来了,说省城那个记者李明,明天还要来,要正式采访你。”
林晚照的心沉了沉。该来的总会来。
“知道了。”她说,“陈叔,您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陈大牛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转身走了。脚步声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渐渐远去。
养猪场安静下来。只有雪花落地的沙沙声,还有远处村子里偶尔传来的狗吠声。
林晚照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砖面。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却觉得踏实——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是她七个月来一点一点垒起来的根基。
手腕上的银镯微微发烫。倒计时已经跳到了721天。
时间不多了。
她转身,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雪很深,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费力地拔出来。夜色浓重,只有雪地的反光勉强照亮前路。
她要去矿井。
笔记本上说,通道三天后开启。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她必须在通道开启前,搞清楚下面到底有什么,以及——如果真的037号被困在裂缝里,她该怎么帮她?
山路更难走。雪覆盖了所有的沟坎和石头,她深一脚浅一脚,几次差点摔倒。棉袄很快就被雪打湿了,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寒风一吹,冷得刺骨。
但她没停。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裂缝里那张脸,那双藏着星光的眼睛,还有那个无声的“快逃”。
为什么要逃?往哪里逃?矿井通道是生路还是陷阱?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她只能自己去寻找。
半个小时后,她站在了矿井洞口前。石头依然堵在那里,厚厚的积雪将洞口掩埋了大半,只露出几块青黑色的岩石边缘。
她走近,伸出手。
银镯的震动比昨天更强烈了。不是轻微的颤动,而是持续的、有规律的震动,像心跳,咚咚,咚咚,一下一下敲在她的腕骨上。
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意识沉入空间,直接投向裂缝。
今晚的裂缝格外活跃。那些低频的嗡鸣声变得尖锐,像金属摩擦。呼吸声也更重了,一起一伏,带着某种焦灼的意味。
而那张脸——真正的037号——清晰得几乎触手可及。女人苍白的脸上有细密的汗珠,嘴唇干裂,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警告。
“不能……下……”口型很慢,很用力。
林晚照用意识回应:“为什么?”
“陷阱……他们在等……”
“他们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她的影像开始闪烁,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裂缝深处传来巨大的吸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林晚照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片树叶,要被卷进黑暗的漩涡。
她拼命抵抗,将意识锚定在空间的黑土地上。黑土地上的作物发出温润的光,灵泉汩汩流淌,那些稳固的、生机勃勃的存在,给了她对抗的力量。
吸力持续了大概十秒钟,然后突然减弱。
裂缝边缘,缓缓浮现出新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