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的手顿了顿。他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嘴,动作依然从容,但林晚照看见他擦嘴时,毛巾在嘴角多停留了一秒。
那是人在紧张时的下意识动作。
“林同志,”他终于说,“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没好处。”
“但我已经知道了。”林晚照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鹰计划,观察者协议,对吗?”
周明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反应,证实了一切。
“你是怎么……”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摇了摇头,“不对,你不应该知道这些。除非……”
“除非什么?”
周明远没有回答。他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炒鸡蛋,吃得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思考。队部外面传来社员们收工的喧闹声,那些声音越热闹,屋子里的沉默就越沉重。
“林晚照同志,”他终于开口,语气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温和的技术员,而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你是一个异常变量。按照协议,我有权对你进行观察和评估。”
“评估什么?评估我是不是威胁?”
“评估你是否会扰乱历史进程。”周明远说得很直接,“1975年,红星公社的养猪场不应该有通风设计,不应该有科学防疫流程,更不应该在三个月内扩大到三十头猪的规模。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改变原本的历史轨迹。”
林晚照的心跳加快,但她面上不动声色:“所以呢?你们要消除我这个‘异常’?”
“那取决于你的危险等级。”周明远从怀里掏出那个军绿色笔记本,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过去三个月,我记录了你的所有行为。结论是,你目前的行为都在‘可接受偏差’范围内——你用这个时代的知识推动改良,没有拿出超越时代的技术,也没有试图接触高层改变大政方针。”
“所以你们只是在观察?”
“观察,评估,必要时干预。”周明远合上笔记本,“林同志,我今天的暴露是个意外,但也是给你的一个警告。你可以继续你的项目,但必须遵守三条规则:第一,不拿出1975年之后的技术;第二,不试图改变重大历史事件;第三,不向任何人透露未来信息。”
“如果我说不呢?”
周明远笑了,那个笑容没有任何温度:“那你就会消失。不是死,是消失,就像你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陈铁柱猛地站起来,椅子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但林晚照按住了他的手。
“我接受。”她说。
周明远有些意外:“这么干脆?”
“因为我没得选。”林晚照看着他的眼睛,“但我也有条件。你们观察可以,但不能干扰我的正常生活,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
“只要你不越线,我们不会干涉。”周明远站起身,从陈铁柱手里拿回相机,“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还是省农科院的周明远,来考察项目,明天回省城写报告。”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了,李国强那件事,是我们处理的。匿名信作者吴建国,也是我们调走的。算是给你扫清障碍的诚意。”
门关上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陈铁柱一拳砸在桌子上,碗筷跳起来又落下:“晚照,这到底……”
“队长,”林晚照打断他,声音很轻,“今天的事,对谁都不要说。包括三婶,包括王晓芬,任何人。”
“可是……”
“没有可是。”林晚照站起来,走到窗前。周明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村口的土路上,像一滴水融进了大海。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
但她也知道,对方不敢轻易动她——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更大的计划的一部分。
“鹰计划”到底是什么?“观察者协议”又是谁制定的?他们为什么允许她这个“异常变量”存在?
这些问题暂时没有答案。
但林晚照有一种预感:答案,就藏在那个即将到来的未来里。
窗外的天空阴沉下来,又要下雪了。
养猪场的方向传来猪崽的哼叫声,新的一天又要开始。
而暗处的眼睛,还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