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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难与1975年的晨光（第2页）

言颜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少女的手，手指纤细，掌心有薄茧，但绝不是她那双因为常年练字和针灸而指节微微变形的手。手背上还有几处细小的疤痕，像是被草叶划伤的。

她猛地掀开被子。

身上穿着手工缝制的碎花棉布睡裙，布料粗糙，但洗得很干净。她赤脚下床，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踉跄着走到窗边。

窗外是一个小院子。泥土地面，墙角堆着柴火，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衣服。院墙是土坯垒的，墙头长着草。更远处，是成片的平房，灰扑扑的屋顶，烟囱里冒着炊烟。

这不是她的世界。

“我……在哪儿？”

话音刚落，一股剧烈的头痛袭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挤进她的脑子，无数的画面、声音、记忆碎片翻涌上来——

“颜颜，快叫爸爸！”

“颜颜真聪明，这次考试又是第一名。”

“顾家那门亲事……唉，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给那个当兵的！”

“颜颜！你别做傻事——”

冰冷的河水灌进口鼻，窒息，黑暗。

言颜扶住窗框，大口喘气。汗水浸湿了后背的棉布。

她全都想起来了。

或者说，是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全部涌入了她的意识。

现在是1975年。6月。

她叫言颜，今年18岁，刚从扬市第一中学高中毕业。父亲言清源是市一中的语文老师，母亲林秀云是国营饭店“春和楼”的主厨。她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不，现在已经不是未婚夫了。三天前，她跳了河。

因为不想嫁人。

因为那桩可笑的、从祖辈就定下的婚约。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林秀云端着一个粗陶碗进来，看见女儿站在窗前，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起来了！快躺回去，你才刚退烧！”

她把碗放在凳子上，不由分说地把言颜按回床上。碗里是黑褐色的中药汤，热气袅袅，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妈……”言颜开口，声音沙哑。

“先把药喝了。”林秀云在床沿坐下，用瓷勺舀起药汤，吹了吹，递到言颜嘴边，“你爸去学校了，下午有课。他说晚上早点回来。”

言颜乖乖喝药。又苦又涩，还带着一股土腥味。

一碗药喝完，林秀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颜颜，妈知道你心里委屈。顾家老三……妈也没见过，就听说在部队当兵，年纪比你大十岁。你要是不愿意，妈跟你爸说，咱们再想想办法……”

“妈。”言颜轻声打断她，“顾家人，什么时候来？”

林秀云一愣，眼圈又红了：“明天……明天就到了。顾家老三从部队请假回来，就七天假，要……要把婚事办了，接你去淮市。”

七天。

打结婚报告，办婚礼，接人走。

言颜闭上眼，脑子里乱糟糟的。她需要时间整理，需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飞机失事，2045年，然后……然后她就到了这里，成了1975年一个因为拒婚跳河自杀的少女。

这太荒谬了。

“妈，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她说。

林秀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点头，端着空碗起身：“那……那你再睡会儿。妈去给你煮碗粥。”

门轻轻关上。

言颜躺回床上，盯着糊着报纸的房梁。阳光在移动，光斑从地面慢慢爬上墙壁。空气里有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她想，这大概是一场梦。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等睡醒就好了。等睡醒，她应该还在飞机上，或者已经在医院，父母守在她床边，哭着说“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