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染向羽娘郑重作了个揖,竟是第一个向她行此礼的姑娘。羽娘忙不迭回了礼。
“羽娘姐姐,我是月月的好友青染,几年前我们见过一面,大概姐姐已经不记得了。此番前来是专程道谢,多谢您悉心照顾岚影。”
“谢什么,月老板本就付了钱,况且我也打心底喜欢岚影。有她在,倒给我这百无聊赖的日子添了许多乐趣。”
青染见羽娘语气里流露出真实的落寞,便不再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羽娘姐姐有没有想过,参与到月月的生意里来?”
“未曾想过,我并不缺银钱。”羽娘语气清淡。
“我们所求的,也不单是银钱。”青染往前凑了半步,目光诚恳。
“我早有耳闻,你们名下铺子皆优先用妇人,便是账房先生,也是女先生掌笔。”羽娘抬眼望她,眸中藏着几分探究,“想来是想给妇人们寻条出路,挣得工钱便能少些掣肘?”
“羽娘姐姐果然冰雪聪明。”青染眼中泛起笑意,“只是并非我们‘给’机会,而是我们一道创造机会。”
“可我瞧不见什么机会。”羽娘垂下眼帘,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娘是县尉外室,打我记事起便逼我学琴棋书画,说学好了能助我爹仕途。后来我才懂,她是要把我当作攀附的筹码。没等我长大,我爹便成了世家博弈的替罪羊,落得家破人亡。”她喉间动了动,似有哽咽,“我娘觉得亏了本,转头就把我卖进了环采阁。”这些心里话压在心底多年,此刻说出口竟有些烫喉,“人分三六九等,商人即便赚得盆满钵满,也排在士农工之后;女子纵是本事再大,终究要矮男人一头。”
“羽娘姐姐说的这些,我无从反驳。”青染声音温和却坚定,“但银钱多些总归是好的。您若不信我们能造出那份机会,便权当是为自己多挣些体面。”
羽娘沉默片刻,终究是心软了:“要我做什么?”
“那我便直说了。”青染松了口气,“月月在绣样设计、衣裳样式上极有天赋,这几年铺子的荷包、衣裳皆是她一手设计。可出品总不能只有一种风格,短期内我们实在寻不到合适的人手。”
“可我从没想过学设计,更没做过这些。”羽娘连忙摆手,眼中满是迟疑。
“但您懂美,且您对美的理解,定能合那些世家老爷、娘子们的心意。”青染上前一步,语气愈发恳切,“您只需把想法说出来,月月来落笔画样、裁制衣裳便好。我们要在江州开新铺子,正需大量新品打开市场。您的巧思配上月月的手艺,我们成功的把握也能大些。”
羽娘望着青染真挚的眼神,轻声道:“那我……试试?”
“您设计的衣裳、荷包、绣品,每卖出五十件,我们便给您一件的钱作工钱。”青染报出分红方式。
“竟有这么多?”羽娘猛地抬眼,语气满是惊讶。她在环采阁见惯了商贾往来,自然清楚月老板铺子的出货量,粗略一算便被这数额惊到了。
青染原以为羽娘会讨价还价,连说辞和底价都想好了,没成想她竟觉得多。这般纯粹,倒真是没经历过底层妇人的窘迫。
青染和月月返程时,顺带将岚影也带了回去。当晚,青染便与岚影在屋内单独谈了许久。青染在彭泽这些日子,岚影始终形影不离地跟着,青染也在经营、处事上多有点拨,离别时岚影只觉胸中多了许多章法,受益匪浅。
另一边,月月每日都去寻羽娘,教她些设计的基础技巧。羽娘本就聪慧,常有新奇点子冒出来,给月月的设计锦上添花。当月月把两人的想法做成布料小样时,羽娘捧着那方绣着缠枝莲的素绢,第一次体会到想法落地的快乐,竟就此沉迷进去。
此后她除了应付阁中客官,其余时间都躲在房间里,指尖摩挲着素色宣纸,对着图样蹙眉思索。她本就对绫罗绸缎了如指掌,再加上冰雪聪明的头脑,没多久便摸透了不同布料该配何种绣法,何种样式能最大程度凸显布料的光泽与纹理。
月月依着她的设计做了件石榴红蹙金绣裙,不过是拿给陈家主母过目,竟让主母喜得合不拢嘴。铺子还没开到江州,陈家主母已捧着裙子在陈氏宗族的女眷间传阅,连声道“这般巧思真是绝了”,无形中为新铺子攒下了不少人脉与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