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临时制备青霉素来不及,但她必须赌一把,用最原始的方法提取,同时结合最彻底的清创。
她亲自动手,在煮沸消毒过的器具辅助下,忍着恶心,仔细剔除所有坏死发黑的组织,直到露出鲜红的渗血创面。然后用煮过的布蘸烈酒反复擦拭创腔。过程血腥,旁观的周家主母几度晕厥。
另一边,仆人们找来了不少霉变食物。林穗选出青霉最盛的部分,捣碎,加入少量米汤,装入多个小陶罐,置于温暖处。她等不了完整的培养周期,只能希望里面有现成的青霉素孢子或微量产物。
清创完成后,她将那些霉糊直接敷在伤口新鲜处,用干净煮过的布松松包扎。又让人将另外几个陶罐里的上清液小心滤出,试图给昏迷的周郎君喂下少许。
整个过程中,太医署的人冷眼旁观,刑部官员记录着每一个步骤。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郎君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没有继续恶化。
半夜,周郎君忽然剧烈抽搐了一下,体温飙升。太医署的人立刻躁动:“看!邪毒反扑了!”
林穗也紧张到极点。她再次检查伤口,发现敷料下的霉糊似乎……有些液化?而伤口红肿的边缘,好像没有继续明显扩张?
她咬牙,继续用新制备的霉液滴入伤口和口腔。
黎明时分,周郎君的抽搐停止了,高热的体温开始缓缓下降。
到第二天中午,他睁开了眼睛,虽然极度虚弱,但意识恢复了。
“水……”嘶哑的声音,却让所有守候的人热泪盈眶。
周家主君扑到榻边,老泪纵横。
林穗瘫坐在地上,浑身被汗湿透,几乎虚脱。她赌赢了,尽管赢得侥幸。原始青霉素、彻底清创、病人年轻体质,加上一点点运气,创造了奇迹。
武昭仪长舒一口气,看向太医署众人和刑部郎中:“如今,还有何话说?”
医正面如死灰,呐呐不能言。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风波将息时,刑部郎中却上前一步,对武昭仪行礼:“昭仪,周郎君得救,自是喜事。然林穗所用之法,确系前所未有,以霉腐之物直接敷于创口,虽有奇效,但其理不明,其源不净。为防万一,臣建议,仍应将林穗暂行看管,待其将此法原理、制备过程详尽录下,由太医署与钦天监博士共同研议,确认无害且有理可循后,再行释放。”
这是要将林穗的技术“充公”,并置于监管之下。
武昭仪蹙眉,正要反驳,门外又有内侍急匆匆跑来:“报——!圣人急召昭仪回宫!圣人头疾又发,此次……此次呕血了!”
“什么?!”武昭仪霍然起身。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摆驾回宫!”武昭仪急道,她看了一眼林穗,对刑部郎中说,“林穗交由你看管,但需以礼相待,不得用刑。待本宫处理完宫中之事,再行决断。”
武昭仪匆匆离去。刑部郎中看着疲惫不堪的林穗,挥挥手:“暂且将林氏收监,关入……京兆府天牢,单独囚室,严加看管,但不得怠慢。”
差役上前。贺兰敏之想阻拦,被林穗用眼神制止。她现在不能再生枝节。
林穗被带离周府,押往长安城外的京兆府天牢。坐在摇晃的囚车里,看着渐行渐远的巍峨宫城和繁华街市,她心中一片冰凉。
赢了医术,却输了自由。
天牢阴暗潮湿,单独囚室还算干净,但气味浑浊。铁栅栏外,狱卒的脚步声和远处囚犯的呻吟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