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宴的声音低沉得像浸了寒潭,字字砸在顾辞心上——苏氏与宋氏的合并早已是商界传奇,可没人知晓这风光背后藏着怎样的血泪。他说苏青禾与宋晓澜终成眷属,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叫念念,那孩子笑起来时,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
可命运偏是最狠的刽子手。顾辞只觉得浑身血液骤然冻结,听着那残忍的真相:念念被歹人所害,那个温柔到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苏青禾,终究没能熬过这灭顶之灾,从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所有痛苦。宋晓澜就站在楼下,亲眼看着他的光彻底熄灭,从头到尾,没发出一点声音。头七那日,墓前的白菊还凝着霜,他便追随而去,只留下三块紧挨着的墓碑,在公墓的荒草里,沉默地依偎着。
“青禾姐……”顾辞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积压的情绪轰然决堤,眼泪砸在手背上,烫得灼人,“那么好的姐姐……怎么就……”他想起小时候被人欺负,是苏青禾把他护在身后,轻声细语地哄他;想起宋晓澜会偷偷塞给他糖果,笑着揉乱他的头发。那些温暖的片段与墓碑的冰冷重叠,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晓澜哥……念念……再也见不到了……”
说话间,他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声音断断续续,哽咽着几乎不成调。陆星驰见状,二话不说将他紧紧抱进怀里,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后背,顺着发丝一遍遍安抚。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道传递着支撑——有些悲痛无需言语慰藉,此刻静默的陪伴,便是最坚实的依靠。顾辞埋在他的肩头,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思念与遗憾,尽数倾泻在这无声的拥抱里。
细雨斜斜织着,打湿了公墓的青石小径,也模糊了墓碑上的字迹。陆星驰撑着黑伞,将顾辞护在身侧,指尖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微凉的体温和微微发颤的肩膀。
三块墓碑紧紧挨着,中间那块刻着“爱妻苏青禾之墓”,字迹温润,是宋晓澜亲笔所书;右侧是宋晓澜的名字,落款处的日期,恰是苏青禾头七那日;最左边的小墓碑,只刻着“爱女念念”,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眉眼弯弯,眼里盛着未被世事惊扰的光。
顾辞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碑面,像是在触碰曾经温热的脸颊。雨水混着泪水砸在碑上,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青禾姐,晓澜哥,我来看你们了……”他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三束白菊,小心翼翼地放在碑前,又拿出一小罐糖果——那是宋晓澜从前最爱塞给他的口味,“念念,小丫头,还记得顾辞哥哥吗?哥哥给你带糖了……”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哽咽着说:“都怪我……这些年只顾着上学,没能常来看你们……要是我早一点知道……”
陆星驰蹲下身,将他揽进怀里,伞微微倾斜,替他遮住更多风雨。他抬手拭去顾辞脸颊的雨水和泪水,声音低沉而温柔:“不怪你,他们知道你心里记着他们。”他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苏青禾的笑容依旧温柔,宋晓澜的眉眼间藏着化不开的深情,忽然想起小时候,宋晓澜曾拍着他的肩膀说:“星驰,顾辞这孩子性子软,你要多照看他。”如今,他终究是没能护住顾辞免于这份悲痛。
雨势渐大,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顾辞靠在陆星驰怀里,望着三块紧紧依偎的墓碑,泪水无声滑落:“青禾姐,晓澜哥,你们在那边要好好的,带着念念,再也不要受委屈了……”
陆星驰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落在墓碑上,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在心里默默说:“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顾辞,替你们看着他,护着他。”
雨丝渐渐收了势,风里裹着湿冷的草木气息。顾辞正欲起身,指尖却在念念墓碑旁的草丛里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质感——不是公墓里常见的碎石,带着细腻的弧度。
他俯身拨开沾着泥水的草叶,一枚小巧的银质书签露了出来,边缘被磨得温润,正面刻着一朵小小的白菊,背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念念,要像小太阳一样,照亮爸爸妈妈呀。”
是苏青禾的笔迹。
顾辞的呼吸骤然停滞,指尖攥得发白,眼泪再次汹涌而出:“青禾姐……这是你给念念准备的……”他想起小时候,苏青禾总爱用书签夹在他的课本里,背面写着鼓励的话,那些字迹和眼前这行如出一辙。
陆星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清书签上的字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记得苏青禾怀孕时,曾拉着宋晓澜去银饰店定制小物件,当时宋晓澜还笑着说,要给女儿做满一匣子的纪念,从出生到长大,每一个重要的时刻都不能错过。
“这是念念满月时,青禾姐特意做的。”顾辞的声音抖得厉害,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些刻痕,仿佛能感受到苏青禾当时落笔时的温柔与期盼,“她一定很期待念念长大,期待看着她背着书包上学,期待她像青禾姐一样温柔……”可这份期盼,终究停在了念念三岁那年。
陆星驰蹲下身,用纸巾轻轻擦掉书签上的泥水,银质的光泽重新显露出来。他握住顾辞冰凉的手,将书签放进他的掌心:“留着吧,这是她们留给你的念想。”
顾辞紧紧攥着书签,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他望着三块墓碑,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忽然轻声说:“青禾姐,晓澜哥,我会带着念念的书签,好好生活,就像你们希望的那样……”
回去的路上,顾辞一直将那枚银书签攥在掌心,指尖反复摩挲着背面的刻字,总觉得边缘似乎有些硌手——不是打磨的瑕疵,更像藏着什么东西。
回到宿舍,他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端详,用指甲轻轻抠了抠书签边缘的缝隙,竟从中抽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米黄色纸条,纸面已经有些泛黄,却依旧能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是苏青禾的手书。
“念念三岁生辰,他又来纠缠了。”开篇第一句就让顾辞浑身一僵,指尖瞬间冰凉。“我知道他恨宋氏,恨晓澜,可念念是无辜的……他威胁说,要让晓澜尝遍失去最珍贵之物的滋味,我好怕。”
顾辞的呼吸骤然急促,眼泪砸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他接着往下看,字里行间满是苏青禾的恐惧与挣扎:“晓澜为了护着我和念念,已经在暗中调查他了,可我总觉得不安,像有一张无形的网,正一点点向我们收紧。我把这张纸条藏在书签里,若有一日我们出事,希望有人能发现真相——害我们的,是……”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像是写到一半被突然打断,末尾只留下一个潦草的墨点,透着说不尽墨点,透着说不尽的慌乱。
“是谁?”顾辞失声喃喃,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他转头看向陆星驰,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星驰,青禾姐没写完……到底是谁害了他们?”
陆星驰接过纸条,指尖抚过那些颤抖的字迹,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想起陆时宴提起合并宋、苏两家时,曾隐晦提过“当年的旧怨”,当时他并未在意,如今想来,那所谓的“旧怨”恐怕就是这场悲剧的根源。
“别慌。”陆星驰握住顾辞发抖的手,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纸条上一定有线索,青禾姐既然特意留下它,就不会让真相永远被掩盖。我们可以从宋氏当年的对手查起,还有那个‘他’——能让青禾姐如此恐惧,必然是与他们有深仇大恨的人。”
顾辞紧紧攥着那张残缺的纸条,又摸了摸掌心的银书签,眼中忽然燃起一丝微光——他不能只沉浸在悲痛里,他要找出真相,告慰青禾姐、晓澜哥和念念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