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夏天,蝉鸣聒噪得令人心浮气躁,而我和知南,那时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那时我总觉得,所谓鬼神之说不过是人心惶惶的臆想,凡事皆有科学解释,却没料到,一次贵州自驾游,让我们亲身体验到了它们的存在。
我们被疫情反复磋磨了一整年,沉闷的生活像块浸了水的海绵,压得人喘不过气。于是我们一拍即合,决定自驾奔赴贵州一座以秀美闻名的景区,我们一行四人,我,我的老公阿飞,知南,和另外一个朋友鼠鼠,出发时,心里满是对自由的憧憬,只盼着山风能吹散疫情所带来的阴霾。
车轮碾过高速路的白实线,车窗外的景色从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逐渐过渡为浓得化不开的苍翠山峦,欢声笑语间,积压的疲惫似乎真的被吹散了。
抵达山脚下那家预订的民宿时,日头正毒,晒得柏油路都在微微发烫。入住后,询问老板,没想到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老板说,上山需要提前三天预约,我们事先一无所知,第二天根本无法上山。扫兴之余,更多的是烦躁,好好的计划被打乱,总觉得这趟旅行从一开始就透着点不顺。虽觉得不顺,但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一行商量着先在这里休整一天,明天去邻近城市拜访朋友后再去黄果树瀑布,当天便在周边随便转转。
民宿是栋爬满青苔的老式三层小楼,墙角的霉斑像张蔓延的网,透着股经年累月的潮湿气,闻着让人有些闷得慌。
向老板打听附近可逛之处,他热情地推荐了几百米外的一条河,说那里山清水秀,是本地人都爱去的秘境。我们兴致勃勃地循着指引前往,河水确实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圆润的鹅卵石,两岸绿树成荫,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景色宜人得不像话。但不知为何,明明头顶烈日当空,晒得皮肤发烫,我站在河边,却突然感到一股阴飕飕的凉意从脚底直往上钻——那不是河水带来的舒爽凉意,而是一种带着腥气的、湿漉漉的寒意,像无数根细针,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渗。更诡异的是,四周明明有鸟叫虫鸣,我却总觉得死寂得可怕,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莫名的恐慌。
我心里有些发毛,这感觉太不对劲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下意识地抱紧胳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实在不想多待,便借口坐车累了想回去歇会儿。知南和鼠鼠还意犹未尽,阿飞看我脸色发白,眼神里满是担忧,便陪着我先回了民宿。走在路上,我频频回头,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可每次回头,都只有空荡荡的小路和摇曳的树影,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片荒废的菜地,地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透着股荒芜的颓败。我无意中瞥见地头插着几根烧剩下的香杆,红漆斑驳脱落,在杂草丛中显得格外刺眼。虽说是常见的祭祀之物,可在这荒郊野外,莫名透着股阴森。谁会在这里上香?是祭拜什么人吗?联想到刚才河边的诡异寒意,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民宿二楼只有两间客房。我们那间在楼梯右手第一间,推开门便是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混合着淡淡的霉味,不太好闻。鼠鼠和知南住的标间在斜对面,她们的阳台正对着马路和路对面的山坡——那坡上,密密麻麻立着几十座坟头,青黑色的墓碑在苍翠的草木间若隐若现,像一双双沉默注视的眼睛。
我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虽然知道山区常见坟地,可离民宿这么近,还是让人心里发怵。阿飞看出我的不安,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怕,都是些老坟了,没什么好怕的。”话虽如此,我却总觉得那些墓碑的目光都落在我们身上,浑身不自在。
傍晚,知南和鼠鼠回来了,脸上带着游玩后的疲色,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知南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看,说在河边拍照时,总觉得镜头里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快得像错觉,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
我心里一紧,她也有这种感觉?难道不是我多心?可嘴上还是笑着打趣她疑神疑鬼,旅途劳顿产生了幻觉——我宁愿相信是错觉,也不愿承认这世上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起去楼下吃了顿挺有当地特色的晚饭,饭菜味道不错,可我却没什么胃口,心里的不安像块石头,沉甸甸的。饭桌上,知南吃得很少,筷子动了几下就放下了,说没什么胃口,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在想什么心事,我看着她,心里的担忧又重了几分。
回到房间,身体累得像散了架,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总觉得房间角落里,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暗处死死盯着我,那感觉像有针扎在背上,坐立难安,浑身不自在。我猛地睁开眼,看向黑暗的角落,什么都没有,可那被窥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是太紧张了吗?还是认床?还是这房间太压抑了?看了看身旁的阿飞,他呼吸平稳,早已睡得深沉,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真羡慕他的心大,这种时候还能睡得这么香。只好归咎于认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数着羊试图入眠,可是越数越清醒。
后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眠却浅得可怕,像浮在水面上,稍有动静就会惊醒。夜半时分,我突然一个激灵,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涔涔,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黏在皮肤上冰凉刺骨。梦里全是那双窥视的眼睛,密密麻麻,让人喘不过气。房间里冷飕飕的,那股寒意不是山区夜里的凉爽,而是一种带着死寂气息的阴冷,就像冷冻库温度里一样。
就在睁眼的那一刻,走廊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极其缓慢的脚步声——嗒……嗒……嗒……
那声音像是一种沉重的物体在木地板上移动,又轻又沉,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由远及近,一步步朝着我们的房门逼近。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胸膛,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是谁?这么晚了谁还在走廊里走动?是老板?还是其他客人?可这脚步声也太诡异了,轻得不像正常人走路,我不敢往下想,死死盯着房门,手心全是冷汗。那脚步声在我们门口停了下来,停顿持续了大概十几秒,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我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我害怕的轻轻推了推阿飞,他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睡得像头死猪。关键时刻怎么都叫不醒他!突然尿意来袭,我咬着牙,强忍着恐惧,摸黑去了趟洗手间,上完厕所,我开这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扑在脸上,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回来时睡意全无,拿起手机,屏幕刺眼的光显示着:凌晨四点半。心想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刷会儿手机熬到天亮,可眼睛盯着屏幕,注意力却全在门外,生怕再听到什么诡异的声音。
快到六点时,窗外天色开始泛白,一丝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了进来。就在这时,知南的信息突然跳了出来:“楠木,你醒了吗?能来我房间吗?急!”
看到信息的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那股压抑已久的不安感骤然攥紧了心脏,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果然出事了!她们是不是也听到了脚步声?还是遇到了更可怕的事情?转头看阿飞还在熟睡,便轻手轻脚披上外套,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又想起半夜那诡异的脚步声,犹豫了一秒,还是咬牙拧开了门——就算害怕,也不能让知南和鼠鼠独自面对。
走廊里空无一人,整栋房子也毫无声响,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像要下雨前的压抑,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腥气。我快步走到她们房门前,轻轻敲了敲,知南立马过来开了门。
一进房门,一股刺骨的阴冷压抑气息扑面而来,温度比走廊明显低了好几度,像是瞬间闯进了冰窖。知南猛的抓紧我的手臂,她的手指冰凉,脸色惨白得像纸,毫无血色,眼下两团浓重的青黑,像是涂了墨,头发也有些凌乱,眼神涣散,显然一宿没合眼。鼠鼠则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蜷在另一张床的角落里,只露出一双红肿不堪、满是恐惧的眼睛,瞳孔放大,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你们这是怎么了?没睡好?”我压着心里的惊涛骇浪,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
知南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语无伦次:“我昨晚……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我梦游了,还被压床了……”
“你梦游了?还有鬼压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难以置信。知南和我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她提起过梦游的事儿?鬼压床我倒是能理解,毕竟有科学解释。
“对!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梦游…………”她深吸一口气,拼命想让声音平稳,但还是抖得不成样子,“我梦见自己被关在一个特别小、特别挤、特别黑的密闭空间里,现在想来那像是一口棺材……我想逃,四周怎么也推不开。最后发现顶上的盖板好像有缝,我就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刚推开一道缝,一束强光直射在我眼睛上——然后我就醒了!”她瞳孔因为恐惧微微缩着,“结果……结果我就发现自己光着脚站在房门口,一只手正握着门把手,身体保持着往外跑的姿势,当时要不是走廊的灯晃醒了我,我差点就冲出去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消化完这诡异的信息,鼠鼠从被窝里探出头,声音带着哭腔和压到极致的恐惧:“我那时都看见了!我平时睡眠浅,一开始听到动静,我以为知南要起夜,可她没开灯,我借着窗外那点月光,看见她光着脚,正纳闷她怎么不穿鞋,她直接就去拧门把手往外冲,我还以为是你在外面叫她有事,谁知道她刚把门拉开,就僵在那儿不动了……我、我好像还瞥见一只灰黑色的手,正抓着她另一只手的手腕!当时光线暗,我还以为是你的手!”说完,她又飞快地缩回被子里,浑身发抖,好像那样能安全点。
“手腕?”我立刻抓起知南的左手手腕。借着晨光,她左手纤细的手腕上,赫然有一圈淡淡的、像是被用力抓握过的青黑色的指印,清晰得不像假的。
我们三个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看着那青黑色印记,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了。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巧合,昨晚真的有“东西”来过!无鬼神论在这一刻摇摇欲坠,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顿时浑身发毛,下意识抱紧胳膊,坐到知南床边,抓过个枕头死死搂在怀里,仿佛这样能多点安全感:“后来呢?你躺回床上后怎么样了?”
“我躺回床上后,心慌得厉害,根本睡不着,只好用手机查导致‘梦游’的原因,想找个科学解释。但越看越不对,我根本不符合那些条件!”知南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正看着……我身体突然就动不了了,连声音也发不出!”她瞳孔因恐惧放大,“然后……我感觉到有人用跪姿从床尾爬上来,床垫陷下去一块……它一点点挪到我身后,然后……然后猛地抱住了我的腰!我拼命想挣扎,想喊鼠鼠,却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骂……大概僵持了一两分钟,我听到远处好像传来一声鸡叫,那力量突然没了,我才能动,立刻就给你发了信息……我是真的不敢再闭眼了!”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的又给了我一击,我以前只在网上看到过别人的描述,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并且我知道知南的性子,她并不会过度描述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