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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第2页）

“多谢。”

她点头致意，笑意盈盈地越过人群往前走，只见几个不相熟的汉子扛着几捆上好的苏纱走进内院，后边还有一个提着桶鱼鳔胶，正要拿到厨房里去煮。

那是宋景安请来的糊窗师傅，他们一众人等没有人擅长此事，而院里的窗户纸又实在破旧，只好请人帮工。如今窗上用浆糊粘的藤纸已经尽数扯下来了，师傅正教导着下人们用毛笔沾水浸湿残留的藤纸和风干的浆糊，再用木刀刮干净，这样一会儿新的窗纱贴上去才平整。

除此之外，西院原先的花木因为许久没有人浇灌，大多已经死的死、枯的枯，早上已联络了镇上种植花木的匠人，来移栽新鲜的树苗。

宋景安不愧是扬州出身的富家子弟，对于如何度日这类的闲情逸致颇为精通，他这一捯饬起院子来，倒让她也觉得对日子有盼头了起来。

行动间，小桃一蹦一跳地从垂花门下跑来，一见她就知道，“娘子昨夜又睡不好了？我就知道娘子畏光，那破窗棂子一点也遮不住。不过现在好啦！宋小郎君派人去买了新的窗纱，今夜定然能够得以安寝啦！”

先前两个帮工的汉子返回来了，见小桃如此称呼她，便知道她是这家的主家，满声惊叹道：“娘子竟敢住陶俞林的旧宅，可有见到传言中的红玉？”

姜萸一笑置之，“鬼怪生于人心，只要于心无愧，哪里有鬼神之惧？”

汉子挠头，“不过是道听途说，所以有些好奇，娘子切莫见怪。”

“那倒也不至于，只是老鼠太多，这两日定要寻只狸奴来整治一下。”姜萸见他局促，便开了个玩笑道。

“娘子真是个妙人！可是外乡到云屏来定居？”汉子哈哈大笑，“若是要寻什么打家具的、做窗橱的，尽管问小人就是了，我定然直言不讳。”

姜萸倒是想起来了，“云屏可有做木工出众的手艺人？我打算在此地开个医馆，得打个百子柜和门匾。”

汉子思索了一下，道：“那得是木棉巷的胡伯邕了，他那手艺就是汴京城里来的人都说好！娘子要打木柜，自然是找他最好。”

又想到了什么，眉心一皱，“娘子若要行医可得小心那明水街的齐元松，从前云屏也有不少外乡医师来开医馆，都被他勾结乡绅上门或者花钱找人闹事给赶跑了……娘子可万万得小心他。”

姜萸暗自记下了，连连致谢。

刚巧宋景安也正因为行动不便而大为受挫，于是便托她与韩叔同去帮他打个轮椅，日后也不必劳累下人将他抬来抬去，省了一大通功夫。

“就是不知这云屏的匠人可有扬州的手艺……若是没有轮椅我可要在院子里躺三个月了，那不可得发霉了……”宋景安一边嘟囔着，一边暗自苦恼。

早知当初就稍微卸点儿力了，摔下马的时候滚个两圈，或者以手撑地了。断手总比断脚好吧？好歹还能走能跳，姜萸去了哪里他还能跟……而不是日日蹲在院里等她过来换药或者检查伤势……

姜萸听他嘟囔着，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开一间医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在乎的人都在身边，像无数个平凡的市井人家。

……却是她期盼了两辈子才得到的。

稍微收拾了一下，和韩叔一同往木棉巷。在巷口问了胡匠人的具体住处，便一路直去到了铺子门前。

经年的老榆树枝叶葱茏，细小的嫩叶在春风中格外鲜亮，是一种青翠欲滴的绿。

门口虚掩着，她上前轻轻叩门，抬高了音量道：“胡匠人在吗？”

里面出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女娘，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眉眼平淡，却有一种历经世事打磨出的锋利。

她掀起眼帘看了他们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二位是来订货的？”

姜萸称是，说要做一个百子柜，总高八尺，阔五尺有余，深一尺二寸，要能容得下一百二十八味叠斗，内里再设三子格，送到棠梨巷的陶俞林旧宅。

听到陶俞林旧宅，女娘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确认了一遍，“是……前任县令陶俞林的旧宅？”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姜萸以为她也是被“鬼宅”风声所惧，便面带微笑地安抚道：“无事，都是些风言风语罢了，不足为惧。”

女娘的脸色却变幻再三，虽然应下了百子柜的生意，但是关于韩叔那张“轮椅”的图纸，她还得进去问问自己的“父亲”。

掀开了阻隔阻隔外铺与内宅的帘子，她将图纸放到了自己父亲的案前，眉心始终微蹙。

胡匠人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额心的三道抬头纹仿佛深深刻在脸上，他通过鼻尖的玳瑁眼镜掀起眼皮瞥了女儿一眼，见她脸色不好，问道：“阿玉，怎么了？”

被换作“阿玉”的女娘蹙眉摇头，“外头有个女娘和男子来订百子柜，还有这个木质的轮椅，我不敢轻易定夺，只好来请示您。”

胡伯邕粗糙的手指拈起图纸，只看了两眼，眉上的皱纹就加深了。

“这样式……似乎是宫里来的。”

他语气带着浓重的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