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姝抬手扣住他的后颈,将人按住,不许他后退:“别动。”
“阿姝……”他声音发哑。
“你若再说一句不该或是不敢,”她在他耳侧压低声音,“今夜就去睡地上。”
他被她这句话冲得心神一松,收紧左臂,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这一回,没有北境风雪在帐外呼号,也没有军号催促。殿外的喜乐声远远传来,进不得帷帐。
武元姝抬手解开自己的衣襟,动作干脆。
顾长陵下意识去挡:“别——”
“别什么?”她抬眼看他,“你当朕在北境,是白白捡你这一条命?”
她一边说,一边去解他的衣襟。目光相对的那瞬息,很多东西一并涌上来:折风谷的血雪,潼川城头的箭影,产房外冰凉的石阶,紫宸殿里的争执,窗前一盏灯下的军报与星河。
这些年所有的疲惫、疼痛与惧意,都压成一个极简单的念头——我们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就不必事事苛待自己。她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将他彻底按了下去。
唇齿相接,呼吸相缠,动作不再小心收束,而带着一种久违的狠意,不是要把彼此撕碎,而是要把这些年压下去的东西一次烧净。
烛火猛然一跳,宫门外喜乐与钟鼓隐约传来,又很快被厚帷挡在外头。
顾长陵在她身上一寸寸失守。
他想起她方才那句“从头到尾只写你一个名字”,心里有一处不敢碰的地方被轻轻按了一下,疼得发烫,又说不出的甘心。
他抱紧她,像抱住了整座大周,也抱住了自己这一生所有奔走与杀伐。
动作间难免牵扯伤口,有几次疼得他冷汗都出来了,呼吸一滞。每当他略想后退,她的手便扣紧,不许他退。
“顾长陵,这是朕给你的。”她咬在他肩上,声音带着细微的颤,“不是你要来的,是朕自己愿意。”
这一句话,比任何好听话都要重。
顾长陵几乎被这一句打得彻底放下防备。他低头,在她眉心、眼角、唇畔胡乱落下一串带着酒意的吻,像要把这些年来没来得及给的温柔,一次补全。
窗外夜色沉沉,紫宸殿檐角被月光勾出一线亮。帷帐深处,两个人的影子纠缠在一起,从榻头一路拖到榻尾,渐渐静下来。
末了,元姝半倚在他胸口,连呼吸里都带着一点懒意。顾长陵左臂环着她,右臂老实搁在一旁,动不了,却不妨他心里那股几乎要漫出来的安定。
他低声道,“以后不论打什么仗,不论去到何处,只要你叫,我都在。”
“那朕不叫呢?”她半阖着眼,“你敢走?”
顾长陵失笑,胸腔震得她也跟着微动:“不敢,这辈子都不敢。”
她伸手,在他心口轻轻敲了一下,像给自己也敲了个印:“记着,你是朕的人,永远都是。”
顾长陵闭上眼,声音低得像叹息,又像许诺:“是,永远都是。”
外头喜宴未散,年轻人那边正闹得热闹。
这一头,两位熬过风雪的中年人,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把酒喝尽,把命抱牢,把欲与倦一并压在彼此身上,睡得比谁都踏实。
这一夜之后,昭宁要开始她作为储君与妻主的日子;谢惟明要学会在朝堂上,与她并肩,也与她争论;而元姝与顾长陵,也终于可以在余下岁月里,慢慢老去。
至于前路如何,这一夜已被他们牢牢写在一处。
大周二十二年初,北境大捷后,公主大婚之夜,紫宸殿中,帝与将对酌。
他们不再提“死”,只在夜色最深的时候,反复确认一件事:他们都还在。
既然还在,便还是那一条路,一次一次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