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姝被他这句笨得直白的话逗得嘴角一动,终究没压住笑意。
“算你还有点眼力。”她伸手,示意他靠近些:“过来。”
顾长陵走到榻前,背脊下意识绷直:“陛下。”
“你手上有血?”她问。
“已净手更衣。”他答,“若陛下嫌臣还带着杀气。”
“废话。”她不耐烦地打断,“伸手。”
他怔了一下,却乖乖伸出双手。她站起身,弯腰从摇床里,把那团小小的皇女抱起来,动作熟练得让旁边宫女都不再惊讶。
这是这两个月里,她练出来的新手艺。小小的身体落在她臂弯里,重量轻得叫人不安。她很自然地抬脚往前,轻轻把那团温热的存在放进顾长陵怀里:“抱着。”
顾长陵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他整个人从战马上一跃而下擦过敌将,从城头跳到箭雨里接过旗帜都没这么紧张过。怀里的小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软。
不像盔甲,不像剑,也不像练兵时抱的沙袋。她有温度,有呼吸,像一团小火,烫得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手往这边托一点。”武元姝看不下去,伸手调了一下他的姿势,“别把她脖子吊着。”
顾长陵赶紧照做。皇女在睡梦里被挪了一个姿势,哼了一声,皱了皱小鼻子,并没有真的醒。
“她……这么轻。”顾长陵低声道,嗓子眼有点干,“比臣想的还轻。”
“再养几年就重了。”武元姝慢悠悠,“那时候你抱着,看你还说不说这话。”
顾长陵低头,看着她。皇女脸侧贴在他胸口,耳边就是他砰砰砰频得不正常的心跳。细软的头发蹭在他甲衣里层的棉布上,像一根根极细的针,扎得他浑身发麻。
“她知道是谁抱着她吗?”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她只知道暖不暖。”武元姝道,“你身上还带着风,她不高兴。”
就好像为了应和这句话,襁褓里那团小人儿又皱了皱眉,嘴巴往下一撇,发出一点不满的哼声。
顾长陵一惊,手一紧:“臣——”
“别又想上阵。”武元姝翻了个白眼,“稍微晃一晃。”
他依言轻轻晃了两下,紧接着皇女抬手,模模糊糊扒拉了两下,啪地一下拍在他胸口上。小手肉乎乎,力气却不小。
顾长陵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下:“她、她——”
“打你。”武元姝一点也不意外,“你身上冷,她嫌弃。”
顾长陵硬是生生把快要涨到嗓子眼的笑压了下去,只是低声道:“……臣该。”
“打得好。”武元姝瞥他一眼,“谁让你来得晚。”
这话看似责怪,声音里却没有真火气。顾长陵低头,看着那只小手在他胸甲里层揉了一把,又缩回去,蜷成一团。
他忽然觉得眼眶有点酸。
“陛下。”他压着嗓音,“臣……”
“嗯?”
“臣……来晚了。”
这句话,他曾经在潼川城里说过一次。那一次,外头是风雨,他跪在满地的泥和血里,说“臣知道的罪,只有一个——来晚了。”
这一次,他站着,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生命,说话的时候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武元姝侧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这次算你准点。”
她慢吞吞补了一句:“她出来五日,你的捷报就到了。再过两月,你人也到了,算你守约。”
顾长陵喉咙紧得发疼,只能硬生生挤出一句:“臣……多谢陛下等。”
“少矫情。”她打断,“朕能等你几天,就是没死。”
她眼尾却不自觉柔下来一点:“你若敢拖一年半载再回来,朕就把她养成一个不认你的姑娘。”
皇女在他怀里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