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要那种东西。”她淡淡,“去找别人当皇帝。”
顾长陵立刻摇头:“臣只认陛下。”
“那就好。”她道,“朕能给你的,是另一个东西。你活着回来,这一胎若顺利,是女儿。朕会在她学会说话的时候,亲口告诉她父亲是谁。”
“告诉她,你曾为她打一场仗。”
顾长陵呼吸一窒,眼底那一点火直接烧上来:“陛下……愿如此?”
“朕说了。”她道,“朕不会在史书上写你的名字,也不会在朝堂上多提你的功。可朕会记着。”
她看着他,语气慢慢压低:“在她面前,朕会记着。你要是还不满足——那就活着回来,多陪她几年。”
顾长陵指节发白:“臣必不敢死。”
武元姝忽然笑了一下:“你现在在朕面前说不敢死,明日上了马,照旧会往前冲。朕清楚得很。”
“所以——”她抬手,抓住他领口,将他整个人往前一拽。顷刻间,顾长陵整个人险些跪倒在榻边,连忙撑住榻沿才稳住。
他抬眼,就看见她近在咫尺的脸。眉眼仍是那样锋利,只是眼尾多了一点疲惫,却没有半点软弱。
“你听好了。”她一字一顿:“这一次朕不是只要一个打赢的将军,朕要一个活着回来的顾长陵。你若打赢,却死在外头,在朕这里,你就是打输了。”
顾长陵喉结滚了一滚,声音发哑:“臣明白。”
“不要说尽力,不要说无愧。”她逼他看自己,“朕要你——”
她咬住每一个字:“好好地,带着这块玉,带着你这条命,回朕面前。让她亲眼看见你。”
顾长陵指背因为用力撑着榻沿而泛白,最终弯腰,重重磕头:“臣以此身、此命,起誓。若北境一战,臣无力回还,便算臣失约于陛下,负了皇女。”
武元姝垂眸看他,忽然道:“加一句。”
顾长陵抬头:“……”
“说:若你死了。”她淡淡,“你连见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顾长陵胸腔猛地一疼,几乎没抬得起头:“臣不敢死。”
这一次,他自己都听得出声音里带着一丝真正的惧。不是怕死,是怕错过。
武元姝这才松开他的领口,向后靠去:“很好。誓发完了,朕也累了。”
她抬手,把他还搁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轻轻拿下来,放到一旁:“今天最后一次。再摸——要收钱。”
顾长陵被她说得有点窘,却没移开手。他低头,很轻很轻地凑近,像是怕惊到人一样,在她衣襟被撑起的那一点弧线上方,停了停。
“陛下。”
“嗯?”
“臣走之后……”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劳陛下……替臣,护她。”
武元姝看着他,忽然伸手,在他额头上极淡极轻地碰了一下。不算吻,也谈不上什么温存,只是点了一点:“你打好你那一仗。剩下的——朕会护。”
她顿了一下:“护着她,也是护着你。”
顾长陵眼眶一热,立刻低下头,应声:“臣谨记。”
那一夜,他在殿中停留的时间,其实不长。
退出来的时候,外殿的灯已经熄了一半,宫道上只剩零星几盏。他胸前那枚刻着“姝”字的玉佩贴在心口,随着心跳一点点烫起来。
从紫宸殿回营的路上,风很冷。顾长陵却从未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比此刻更重。盔甲是重量,军令是重量,还有她方才那一句:“朕要一个活着回来的顾长陵。”
那是压在刀背上的命令,也是一条路:从京城,到北境,再从北境,折回她和孩子身边。
他握住那枚玉,呼出一口冷气,低声道:“陛下,臣应命,也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