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氛围,他在潼川城外见过。那时,城头有人被箭射中,军医急着救,旁边的兵却都强装镇定,以免崩了军心。现在出事的,是她。
他在殿外并未久留,照例随武将一同退下。但到了宫门外,他上马之后却一直没走远,只绕着宫城转了一圈又一圈。
亲兵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小心问:“将军,今夜……要进宫吗?”
顾长陵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发紧:“陛下没召。”
亲兵道:“但将军先前说过,若陛下有变……”
说到一半,就被他抬手制止:“这是宫里,不是边关。边关有变,可以先斩后奏。宫城之内——”
他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喉咙里那口气堵得厉害。半晌,他低声道:“……我若闯错一步,伤的是她,不是敌人。”
亲兵不敢再劝,只小声道:“奴才去打听?”
“敢。”顾长陵冷声,“谁教你的胆?”
亲兵立刻闭嘴。绕到第三圈的时候,东华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不太自然的骚动。不是大乱,只是不少内侍与小太监匆匆进出,有人手里捧药箱,有人抱着药案,有人端着温水,动作都比平日急。
顾长陵眼睛一眯,勒马止步。
亲兵小声道:“将军——太医院的人?”
顾长陵没说话,十指却在缰绳上收紧。他不算熟悉太医生,但军中伤病太多,识得太医行走的姿态。那种带着谨慎和怕晚一步的紧张,跟军医冲进帐里的时候,没有本质区别。
他沉默一瞬,霍然翻身下马:“你们在这守着。”
亲兵大惊:“将军要——”
“我去一趟东华门。”顾长陵沉声,“不进宫,只问一句。”
他说完,不给他们再阻拦的机会,大步往宫门方向走去。东华门守着的内侍远远看见他来,心里一紧,赶紧迎上来:“顾将军——”
“紫宸殿,出什么事了?”顾长陵开门见山。
内侍连忙陪笑:“没、没事!陛下只是……劳累了一点,让太医看看——”
顾长陵截断:“太医进宫,很正常。今日这阵仿佛行军点兵一样的阵仗,也很正常?”
内侍一噎。
顾长陵向来不会拐弯,一点点把那层纸戳破:“陛下是累,还是……动了胎气?”
内侍额头瞬间渗出冷汗:“顾、顾将军,这话……奴才不敢答……”
“你不敢答,是怕说错话,还是怕陛下怪罪?”顾长陵盯着他。
内侍跪了下去:“将军明鉴。陛下说了,若有人泄露半句,太医先死,奴才等也活不了……”
顾长陵闭了闭眼。那一瞬间,他忽然特别清楚她会怎么想。她宁可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劳累,也不想让有喜、胎象不稳这些字眼,在宫里到处乱窜。
他缓慢吐出一口气,压住想冲进宫门的冲动。
“那你帮我传一句话。”他低声道。
内侍如蒙大赦:“您说。”
“陛下若问。”顾长陵道,“就说顾长陵在门外。她若不问,就什么都别说。”
内侍愣了一瞬,随即用力叩头:“奴才记下了。”
顾长陵不再多言,转身回马边。
亲兵看他脸色,不敢多问。直到他们离开宫墙一段路,顾长陵才低声道了一句:“她若真有事,肯定会骂我。”
“为什么?”亲兵脱口而出,问完立刻后悔。
“因为我没闯进去。”顾长陵自嘲似地笑了一下,“也可能骂我闯进去。总之怎么都要挨骂。”
亲兵不敢接,只是在心里暗暗想:其实陛下若真骂将军,八成也只是嘴上骂。要真不在意一个人,又何必先立那么多规矩,替他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