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就好。”
她在床榻另一侧坐下,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屋子不大,她这一坐,带着夜风的气息就一点点蔓延开来。
顾长陵努力让自己别看她,但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在她身上。常服之下的她,比殿上那一身玄黑朝服少了许多锋利,却多了一点……不该让他多看的柔软。
“你在想什么?”武元姝忽然问。
顾长陵一震:“臣不敢——”
“又来。”她皱眉,“朕说过多少次,你在朕面前,想什么可以说。”
她侧过脸,明晃晃地看着他:“在想朕昨夜去谢府的事?”
顾长陵喉结滚动一下,只能老实道:“……是。”
“还在心里赌气?”
“臣不敢。”他顿了一下,“臣只是……不明白。”
“谢从礼自江南归,朕去他府上问政,有何不当?”她淡淡道。
“政事上,自无不当。”顾长陵低声说,“只是——”
他抬眼,咬咬牙,终于还是问出口:“陛下……可想到臣会误会?”
武元姝沉默了一瞬:“朕去谢府,不是为了让你误会。”她道,“但朕确实忘了,你会把灯当真。”
她转头看向窗外一线夜色:“谢从礼十五岁入学宫,朕与他同窗三载。他对朕有情,无人不知。”
顾长陵心口猛地一紧。
“只是那时,朕尚未登基。”武元姝淡淡道,“如今,他是朕的臣。”
“他知道,自己该把那点心思,藏在哪里。”
顾长陵听着,指节死死收紧。
“朕去他府上,是因为他看的江南,朕信。”武元姝道,“而不是因为他这个人。”
她扭头,目光重新落在顾长陵脸上:“你以为,朕会因为他是‘青梅竹马’,就随意点一盏灯,丢下你在殿前?”
顾长陵与她对视,胸腔里那些酸涩、委屈、嫉妒,在这一刻被压得翻涌不休。
他低声道:“臣不该这样想。”
“朕没有说你‘不该’。”武元姝道,“朕只是——”
她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逼他抬头:“要你以后,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不要只会往石阶上跪。”
她看着他,嗓音压得极低:“直接来问朕。”
“问朕——‘陛下,可有忘了臣?’”
顾长陵呼吸猛地一乱。
那句“可有忘了臣”,从她口中说出时,有一种近乎危险的亲近感。
“陛下……”他声音发紧,“臣怎敢——”
“你敢的。”她盯着他,“你昨夜都敢把自己跪成那副样子了,还不敢问朕?”
顾长陵无话可说。
两人沉默对视。
火盆里的炭迸出一小点火星,照亮她眼底一瞬间掠过的什么。
“伸手。”
他下意识伸出手。
武元姝抬手,十指扣住他的,慢慢握紧。
她手很冷,他的掌心却很烫,两种温度在掌心交叠,缠在一起。
“朕来你府上。”她低声道,“不是为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