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宫城大雪初停,风声沉在屋檐下,压得整座寝殿像沉入黑水。
顾长陵随内侍引路,从紫宸殿的东配殿一路行至与寝殿相连的芙蓉殿。
芙蓉殿门扉缓缓阖上,隔绝外界所有灯火声息。殿内只燃一盏青铜灯,火焰细小,却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落在云纹地毯上,如两道要撞在一起的山风。
顾长陵跪在殿中最深处,换了一身玄色常服,肩线沉稳,头垂得极低。
武元姝坐在榻侧,卸下外袍,只着里衣——不是柔弱的,而是冷净、锋利、优雅,无比危险的美。
她抬眼看他:“顾长陵。”声音不高,却足以震得烛焰轻颤。
顾长陵的背脊倏地绷直:“臣在。”
武元姝看着他跪着的身影,半晌才问:“你在怕什么?”
顾长陵指节紧扣膝上,几乎要扣破皮:“臣无所畏惧。”
“你骗朕。”
她步步向他走近,每走一步,地毯被踩出极细的声响,仿佛她踩进了他的心口。
“你刚才在殿门外,是不是连呼吸都困难?”
顾长陵的喉结一瞬间滚动得极重。
武元姝站在他面前,低头俯视:“朕没说你可以躲。”
顾长陵胸膛剧烈收缩,终究撑不住,低声道:“…臣不敢失礼。”
武元姝的唇角微微一弯,不是嘲笑,是一种危险的悦意。
“失礼?”她缓缓伸手,抬他下颌:“你夜里抱着朕的时候,可曾想过失礼?”
顾长陵像被当场抽走了力气,猛地抬眼,却又立刻垂下:“那一夜……臣……不是臣之本意。”
“哦?”她轻声,“那是谁的本意?”
顾长陵的呼吸完全乱了。
“陛下……”
“看着朕。”
他咬牙,却还是抬眼。武元姝的脸在烛光中忽明忽暗,睫影冷而长,像压在他心头的一把刀。
她轻轻问:“你想不想朕?”
那一瞬,顾长陵的指尖死死扣进掌心,浑身绷紧得快要崩裂。
他终于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想。”
烛焰跳了一跳。
武元姝忽然转身,缓缓坐上榻边,里衣在膝侧轻轻散开:“靠过来。”
顾长陵几乎不敢动:“陛下——臣……”
“朕命你过来。”
他终于抬步,像走在刀尖上,一步一寸心跳。靠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香的时候,他忽然停住,喉间像被什么堵住了:“陛下……臣不能无礼。”
武元姝安静地看他,忽然伸手拉住了他冰冷的手腕。一用力。他跪在她膝前。她抬起他的下巴,逼他抬头看自己。她的声音轻得像落雪,“朕再问你一次,你想不想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