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二月二十八,但京城温差大,早上和中午要穿的衣服截然不同,
早上冬袄子、毛衫、围脖样样不落,太阳到头顶的时候就脱得只剩下单薄的外袍和里衣了。
今早最冷的时候是陈府最忙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手上都有事情要做,手指被冻成红色的萝卜。现在日头渐渐往西边下坠,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是暖和的。
江婉清紧张地缴了缴手里的帕子,贴满珍珠和绣着金丝银线的绣花鞋在桌子下随意踩动。她的嘴上是刚上好的口脂,嫣红欲滴看着像是冬天的樱桃般,忍不住让人像咬一口。
她看准了桌上摆放整齐漂亮的桃花果子和青稞果子,口水忍不住咽了又咽,眼睛看了一周。
崔令仪正在和万娘核对今日流水席的流程,柳溪出门去了还未回来,只剩下杜丽这个舅母端坐着在喝茶。
察觉到江婉清的目光,放下茶杯,细声细语地问:“怎么了?婉清?”
江婉清红着脸猛地抬头,露出一丝窘迫的笑容,“舅母,我想吃个桃花果子。”
这个时节的桃花果子最好吃了,里面的酱汁都是用桃花瓣水做的,生火用的柴也是桃木。
明明刚刚才吃了正餐,一整个脸一般大的炙烤鸭肉和一大碗牛乳花胶被她吞进了肚子里,现在还没过半个时辰,就喊饿了。
杜丽掩着嘴笑了笑,“你头上顶了个十几斤重的凤冠,就这样坐一天肯定累,现在新郎官还没来,你随便吃,但是吃的时候小心点,别花了妆。”
江婉清在燕州的时候看过同村的姐姐成婚,不过她吃的不太多,像是小鸡啄米一样,吃一点就不吃了。
因为在村里,能吃的女子不受欢迎,夫家只喜欢能干活吃得少的。
就连柳溪也曾说够要给江腾娶一个能干的婆娘。
她将这个当做玩笑一样讲给杜丽听,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怜悯的眸光。
杜丽慈爱地笑了笑,“你们这些未婚的小娘子就知道用那一套莫须有的规训自己,能干少吃的那是驴,哪个男子会想娶一头驴回家。”
两人同时想到了那个画面一般,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但笑归笑,杜丽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与江婉清讲清楚:
“士族娶妻与庶族不同,讲的是门当户对,妻子是丈夫的另外一面,妻子只需在外操持得当,丈夫长面子便不敢多言,在家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不能隐瞒,不用把自己用华而不实的琉璃包装起来,一摔就碎。”
江婉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母亲说舅母当年在京城是与太子妃齐名的杜家双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是基础,在掌管家事、为人处世上才是一绝。
杜丽今日来,更多的是为江婉清挣面子。京城的士族不看好这段婚姻,卢家、王家、郭家、谢家、高家都不来观礼。
这些人不仅落了陈家和裴家的面子,也落了皇上的面子。
他们是什么下场,自然有皇上定夺。
还有一些世家派了旁支的小辈来蹭酒,既怕圣上怪罪,又要站队那些迂腐的士族。更蠢。
“你就放心吃吧,有舅母在这呢,嫁进裴家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不要像今天一样憋在心里,陈家、崔家、还有你那哥哥忠义侯都是你的靠山。”
这是江婉清的底气。
江婉清一紧张就会想在嘴里嚼一点东西比如果脯果子,但是听了杜丽的这番话,心里的躁动逐渐平息了下来。
涂着豆蔻的手指刚搭上盛有桃花酥盘子的边缘,就听见外面一阵哄闹,笑声和呼声交杂在一起,江婉清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吆喝:“快快快,新郎官来了,快把门堵上。”
院门被唤梅和琴香两人一起关上,但是没有落锁。
唤梅的腰间绑了一个大红花,琴香和她站在一起,两人身为江婉清的贴身婢女,可以在门口“挡门”讨赏钱。
裴慎今天穿了一袭红色的圆领袍,头上顶着乌黑的乌纱帽,脸上的面具也换了一个新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成亲整个人气质都变软了很多,面具也在阳光下反射出金黄色的光。
唤梅踮着脚眺望,姑爷身高超过八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脸部轮廓柔和,并没有像传闻的一样毁容后就丑陋至极。
单看这个就已经能赛过南风馆那一帮名上公子了。
她激动地和一旁的琴香说:“咱们这姑爷看起来没丑到哪去嘛,难道外面的说的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