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晨光未晞,太极宫的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李湛走了出来。
他已换上了崭新的朝服,玄衣纁裳,十二章纹昭示着无上权威,冕旒垂落,遮住了他眼底深处那片被疯狂洗礼过的荒芜。他的步伐沉稳,面容平静,甚至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冷硬,仿佛昨夜那个在殿内癫狂嘶吼的人,只是一个残影。
高内侍垂首跟在身后,步伐比往常更轻,更谨慎,如同踩在薄冰之上。
御辇行至宣政殿前,早朝的钟鼓声恰好响起。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山呼万岁,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庄严肃穆。李湛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或忠诚、或敬畏、或揣测的臣子面孔,听着他们禀报军政要务,发出清晰而果决的谕示。
一切,都与他过往勤政的每一个清晨,并无不同。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龙袍之下,被衣袖遮盖的手腕上,还残留着昨夜被刮出的血痕。那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是一片被强行镇压下去的死寂火山。
散朝后,御辇并未直接返回太极宫,而是依例前往御书房。行至半路,却在通往太液池的宫道旁,见到一个娉婷的身影静候在那里。
是静嫔。
她今日并未穿着过于鲜艳的宫装,只择了一条水蓝色的、料子寻常却剪裁合体的长裙,因着五个月的身孕,腹部已明显隆起,弧线圆润,却反而更衬得她四肢纤细,不盈一握,面容是恰到好处的娴静温婉。
她并未像某些急功近利的妃嫔那般,见到御辇便急切地上前邀宠,只是远远地见了仪仗,便恭敬地垂首侧立一旁,姿态柔顺得如同初春初绽的、不胜凉风的水莲花。
李湛的御辇缓缓停了下来,八名抬辇的内侍脚步立定,纹丝不动。
“臣妾参见陛下。”静嫔的声音柔和清悦,如同春日里刚刚解冻的溪水,叮咚作响,带着见到君王的天然欢喜。
李湛坐在高高的御辇之上,目光落在她低垂的、露出一段白皙颈项的侧影上,停了片刻,才淡淡道:“爱妃有孕在身,不宜久站,不必在此等候。”
静嫔这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笑,目光纯净:“臣妾只是想着陛下操劳国事,散朝后或许会经过此地,便想来…远远看一眼陛下安好,心中便安定了。”
她言语温软,绝口不提昨夜太极宫任何可能传来的异动声响,甚至没有多问一句陛下为何连日留宿宫外,言语间全是一派小女儿般纯粹自然的惦念,仿佛她的世界狭小得只能装下对他的牵挂。
李湛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浮在静水表面的薄薄油花,流光一闪,并未真正抵达眼底:“爱妃有心了。既来了,便随朕去太极宫坐坐吧。”
静嫔眼中适时地流露出受宠若惊,柔顺地应了声“是”,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跟随在御辇后,保持着一段恭敬而不过分亲近的距离。
一路无话,只有仪仗行进时衣料摩擦与环佩轻撞的细微声响。
直至进入太极宫,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殿内已被收拾得焕然一新,熏染着淡淡的新香。
李湛脸上的那点稀薄的和煦,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挥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静嫔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落在静嫔那张依旧温婉动人的脸上。
“你很聪明。”他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像玉石相击,“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说什么话,不打听任何不该打听的。”
静嫔的心猛地一跳,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陛下…臣妾愚钝,不知陛下何意…臣妾只是…”
“你想要什么?”李湛打断她,一步步走近,龙袍的下摆拂过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金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或者说,你和你身后的人,想知道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她精心维持的柔顺外表,仿佛已经看到了她心底那些隐秘的盘算和身后那些若有若无的势力牵扯。静嫔出身不算高,却能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怀上龙种并安稳至今,背后岂会毫无依仗。
静嫔的脸色终于微微发白,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腹部,声音带上了真正的颤抖:“陛下…臣妾没有…臣妾只是关心陛下…”
“关心?”李湛低低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边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他突然伸手,并非抚摸,而是猛地攫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五指收紧,力道之大,让静嫔瞬间窒息,美丽的脸庞因缺氧而涨红,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徒劳地挣扎着,双手想去掰开他的手指,却撼动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