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昊蓝集团正式宣告破产清算,被褚氏集团收购重组。嵇叙林夫妇变卖了所有资产偿还部分债务,搬出了墨徽园,住进了城郊的一处普通公寓。
昔日的门庭若市,转眼门可罗雀。
嵇漱羽在经历了家族巨变后,卖掉了名牌包和奢侈品,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鲜少再有消息。
一个春日的午后,嵇承越和褚吟回到了汐山园。
园中春花烂漫,褚敬山和褚承钧正在凉亭下棋,宋卿柔在旁插花,褚岷则追着国庆和千金满院子跑。
嵇承越松开褚吟的手,目光投向凉亭方向。褚吟会意,朝他轻轻点头,便转身朝着曾祖母常待的小茶室走去。
小老太太没像往常一样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打盹,也没摆弄她那些宝贝拼图,而是戴着老花镜,坐在矮榻边,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绣花绷子,正对着光线,一针一线地慢慢绣着什么。
褚吟放轻脚步走过去,好奇地探过头,“曾祖母,您什么时候又把这手艺捡起来啦?绣什么呢?”
陆启芳闻声抬起头,看到她,脸上立刻绽开慈祥的笑容,放下手中的针线,朝她招手,“小久来啦?快过来坐。人老了,眼睛不中用,拼图是玩不动喽,想着给你和小越绣对枕套,图个喜庆吉利。”
褚吟在她身边坐下,拿起那个小小的绣花绷子看。洁白的软缎上,已经用金线勾勒出了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轮廓,虽然只完成了一小部分,但针脚细密均匀,看得出老人家的用心和耐心。
“麒麟?”褚吟有些惊讶,随即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您这得绣到什么时候去呀?多伤眼睛。”
“慢慢绣,不急,”陆启芳乐呵呵地,接着拉过褚吟的手,轻轻拍着,“这麒麟啊,寓意好,祥瑞,护佑平安。我希望我们小久和小越,往后的日子,都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
褚吟心头一暖,将头轻轻靠在老人瘦削却温暖的肩膀上,“谢谢曾祖母。不过您真的别太劳神,我们现在就很好,非常非常好。”
陆启芳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悠远,“看到你们这样,曾祖母就放心了。小越那孩子,心思重,吃过苦,但他心里有你,这比什么都强。”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语气里没有好奇,只有关切,“嵇家那边算是彻底了了?”
褚吟点了点头,“他爸妈搬去了别处,至于墨徽园倒是记在了嵇承越的名下,但他没打算搬过去,那里对他来说,毕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些算计、冰冷、利用亲情的伤害,如同冬日最后的残雪,终于在春天的阳光下消融殆尽。或许伤痕还在,但已经不再能束缚他前行的脚步。
陆启芳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而笑道:“了了就好。人呐,就得往前看。那些不好的,忘了它!咱们汐山园,永远都是你们的热灶头,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都是热乎的。”
褚吟听着曾祖母这朴素的话语,不由鼻头一酸,“知道啦!我们以后会常回来的,您可不许嫌我们吵。”
“吵什么吵!巴不得你们天天回来吵我呢!”陆启芳故作不高兴,斜睇了她一眼,“等你和小越再给我添个小玄孙或者小玄孙女,那才叫真热闹呢!”
“曾祖母!”褚吟脸颊飞红,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陆启芳笑着拍拍她的手,转而问道:“小越呢?”
“他在外边凉亭看爷爷和爸爸下棋。”褚吟答道。
“坐了有一阵子了,我们也出去透透气,看看他们战况如何。”陆启芳说着,便示意褚吟扶她起身。
两个人慢慢走出茶室,穿过连接主宅与庭院的回廊。春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庭院里,将花草树木都镀上了一层浅金。
远远地,便看见凉亭里对坐的三个人。
褚敬山执黑,嵇承越执白,棋盘上星罗密布,战况正酣。褚承钧则坐在一旁观战,偶尔端起茶杯呷一口,神色悠闲。
褚吟扶着曾祖母在离凉亭不远处的藤椅上坐下,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长久地落在了嵇承越身上。
他微微倾身,凝视着棋盘,指尖夹着一枚白玉棋子,神情专注而沉静。偶尔,他会因为爷爷的一步妙手而微微蹙眉沉思,随即又舒展眉头,落下应对的一子,姿态从容不迫。
他此刻流露出的平和,是真切的。
在这个充满烟火气和琐碎温暖的汐山园里,在褚家长辈看似寻常的对弈邀约中,他仿佛真正找到了一丝内心的安宁与归属。
褚吟不由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她知道,他此刻的欢喜是真心实意的。
脱离了墨徽园的泥沼,昊蓝的倾覆虽看似惨重的,但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他亲手创立的SIM根基稳固,发展势头正盛,他与她的感情也日益深厚浓稠。这一切,都足以构成他此刻平静与满足的理由。
然而,作为最亲近的人,褚吟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静水面下,偶尔泛起的不易察觉的涟漪。
这段时间,她不止一次看见他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