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吟的耐心在这一刻彻底消耗殆尽。
就在侍应生以为她会继续纠缠或放弃离开时,她却做出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没有再试图硬闯,也没有高声争辩,而是猛地向旁边迈了一步,踮起脚尖,将自己整个人贴近了冰凉的磨砂玻璃窗。她用手掌拢在眉骨上方,最大限度地贴近窗面,努力向里望去。
露台内的景象终于模糊映入了她的眼帘。
只见嵇承越深陷在宽大的沙发里,身体微微前倾,指间一点猩红在昏暗中明灭不定,缕缕青灰色的烟雾升腾,模糊了他低垂的侧脸。
他面前的茶几上,赫然摆放着好几瓶已经开启的烈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危险的光芒。有的瓶子已经空了一半,有的酒杯里还残留着未饮尽的残液。
郑允之、原胥、沈词几个人围坐在旁边,却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空气凝滞,只有烟在无声燃烧。
褚吟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酒瓶远比他指间那点猩红更让她心惊肉跳。
焦急瞬间冲垮了理智,她猛地转身,再次面对那名尽职尽责的侍应生,声音因急切而微微拔高,“让我进去!他现在不能喝酒,你听见没有?”
侍应生被她骤然爆发的情绪慑住,脸上的笑容僵住,只剩满眼的为难和固执,手臂依旧横亘在门前,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褚小姐,真的不行”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厚包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郑允之探出头来,显然是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他一眼就看到了正与侍应生对峙、眼圈微微发红的褚吟,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眉头一拧,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侍应生的后脑勺,“杵这儿当门神呢?没点眼力见!”
跟着侧身让开通道,对着褚吟立刻换上另一副表情,带着点安抚,“快进来。别理这没眼色的家伙。”
侍应生挨了一下,有些懵,但见郑允之发了话,立刻讪讪地放下手臂,低头退到一边。
郑允之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压低声音,斥道:“看清楚了,这是老板娘!以后眼睛放亮点!”
说完,他不再理会侍应生,对着褚吟做了个“请”的手势。
褚吟此刻也顾不上其他,郑允之的话像是一道特赦令,她立刻侧身从他让开的缝隙中快步走进了露台。
嵇承越察觉到有人靠近,懒懒抬眼。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压抑,接而出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手,将那个浸着几片青柠的水晶杯递到鼻前嗅了嗅。
“还好你没喝酒。”她低声说,语气里是卸下担忧后的轻微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嵇承越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那杯水,扯了扯嘴角,“答应过你要小心的。”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褚吟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沉寂的湖面,打破了原本压抑的僵局。
郑允之挠了挠头,冲原胥和沈词使了个眼色,三人默契地站起身。
“那什么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们先撤了。”郑允之干咳两声,拍了拍嵇承越的肩膀,没再多说,拉着另外两个人迅速离开了露台,将空间彻底留给他们。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楼下隐约的音乐声。
褚吟在嵇承越身边的空位坐下,没有立刻说话。她的目光落在他指间那点即将燃尽的香烟上,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嵇承越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默然将烟蒂捻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有些缓慢,带着一种筋疲力尽后的迟滞。
“对不起,”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烟草灼过的沙哑,“让你担心了。”
他没有看她,视线落在远处城市模糊的光晕上。
褚吟的心被这句话狠狠揉碎了。她看着他被夜色勾勒的侧影,那绷紧的下颌线像是用尽全部力气维持的体面。明明他自己正被巨大的失落和愤怒啃噬,却还在为她的担忧道歉。
她忽然无法忍受这种小心翼翼的周全,不由倾身向前,轻轻环住了他。
没有言语,只是将脸颊贴在他微凉的颈侧,手臂在他背后收拢,将他整个人拥住。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
久到嵇承越原本微微僵直的脊背,在她无声的环抱中,一点点松懈下来。他终于低头,将额头抵上她单薄的肩膀,深深埋入她颈窝温热的气息里。
他闭上眼,呼吸间全是她身上干净清甜的味道,像一场无声的安抚,缓慢地渗透进他紧绷的神经,涤荡着那些翻涌的情绪。
露台风大,他感觉到她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