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浮于表面,气氛看似和睦,却始终隔着一层什么,无法触及深处。
老爷子似乎努力想营造一种祖孙融洽、家庭和睦的氛围,但他的每一次“关心”,都像重锤落在棉花上,得不到预期的回应,反而让那无形的隔阂愈发清晰。
终于,这顿漫长的家宴接近尾声。
佣人撤下残羹,换上清茶。
老爷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看向嵇承越,“既然回来了,就安心住下。缺什么,直接跟你妈或者你姐说。把身体彻底养好,才是正理。”
“知道了,爷爷。”嵇承越应道,声音里听不出波澜。
老爷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西厢房,关上房门,将外面那片沉静到令人窒息的奢华彻底隔绝。
嵇承越几乎是立刻松开了绷了一晚上的弦。
他走到沙发旁,没有坐下,而是抬手,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肩背的线条透出一种卸下伪装后的疲惫。
褚吟没有立刻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默默走到他身边。
“没吃好吧。”她轻声,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嵇承越转过身,在昏暗中对她扯出一个笑,“还好。”
灯光亮起,柔和的光线驱散了角落的黑暗,也让他脸上那抹无法掩饰的倦意无所遁形。
褚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衣帽间,准备拿换洗衣物。手伸进外套口袋时,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微凉而熟悉的油纸包。
她动作一顿,接而慢吞吞地拿了出来。
正是晚餐时,她趁无人注意,悄悄从桌上那份几乎没人动过的、做得异常精巧的桂花定胜糕上,快速掰下两块,用干净油纸巾包好,藏进口袋里的。
当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或许是看到他几乎没碰什么点心,又或许是那甜腻的香气勾起了在四中附近那家糖水铺的回忆,想着他或许会需要一点真正能慰藉肠胃的东西。
她拿着那个小小的油纸包,走到嵇承越面前,摊开手掌。
“喏,”她看着他,眼神清澈,“刚才顺手拿的。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垫一垫吧,免得半夜胃不舒服。”
嵇承越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上,愣了片刻。
他伸手,接过那个还带着她体温和衣物淡香的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两块已经有些压扁变形,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甜香的点心。
他拿起一块,送入口中。
细腻香甜的豆沙馅混合着桂花的香气在唇齿间化开,甜得恰到好处,远比今晚席上任何一道珍馐都更抚慰人心。
他慢慢咀嚼着,没有立刻说话。
空旷而安静的卧室里,只有他细微的吞咽声。
吃完一块,他才抬眼,望向一直静静看着他的褚吟,唇边终于漾开一个真正抵达眼底的弧度。
“很甜。”他说。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褚吟也微微笑了起来,拿起另一块点心,自己咬了一小口,“嗯,是挺甜。”
她看着他吃完,将另一块也递过去,“还有。”
嵇承越接过,却先伸手,用指腹轻轻揩去她唇边不小心沾到的一点豆沙馅。
他的动作很轻,目光却沉静专注。
“褚吟,”他开口,“留在这里,可能会看到、听到很多不那么愉快的事。”
褚吟迎上他的视线,没有回避,“我知道。”
“也许比你想的更复杂。”
“那又怎样?”她微微扬起下巴,灯光落进她清澈的眼底,映出坦然的坚定,“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