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翎,记住,情感是多余的累赘,是蛊术修行最大的障碍。”大长老的声音总是如同山风刮过岩石,冰冷而毫无波澜。他教导蓝云翎辨认万千蛊虫,背诵晦涩古老的咒文,引导他感受体内那与生俱来的、冰冷而强大的本源力量。
小小的蓝云翎端坐在冰冷的玉石蒲团上,面前摊开着比他手臂还长的厚重蛊典。他学得很快,过目不忘,对力量的掌控有着近乎本能的天赋。但他从不提问,从不流露好奇,那双眼眸里,是一片不符合年龄的死寂与空旷。
他唯一的“玩伴”,或许就是那些形态各异、蕴含着不同力量的蛊虫。他会用冰冷的小手指尖,轻轻触碰一只通体晶莹的“冰蚕蛊”,感受它散发出的丝丝寒意与自己体内力量的呼应;他会安静地看着一只“幻蝶蛊”在指尖翩跹起舞,翅膀洒下迷离的光粉,眼中却没有任何惊艳,只有对其中能量波动的分析。
孤独,是渗透到他骨子里的常态。
七岁那年,大长老带他下山,进行第一次“巡礼”——巡视圣山庇护下的几处主要苗寨。
他坐在由四名健壮苗人抬着的、装饰着繁复银饰的步辇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隔绝尘嚣的寒气。所过之处,苗民们纷纷跪伏在地,头颅深深低下,口中念诵着古老的祝祷词,眼神里充满了狂热与敬畏,无人敢抬头直视他。
透过步辇轻纱的缝隙,他看到了与圣山截然不同的景象——奔跑追逐、发出清脆笑声的孩童;围着篝火跳舞、脸上洋溢着质朴快乐的青年男女;还有那些将他奉若神明、却对自己孩子流露出温柔笑意的母亲……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鲜活而……吵闹的世界。
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娃娃,挣脱了母亲的手,摇摇晃晃地朝着步辇跑来,手里还举着一朵刚摘的、颜色俗艳的野花,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似乎想将花献给他。
蓝云翎静静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小身影,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就在那小娃娃即将靠近步辇时,旁边的侍从脸色剧变,立刻上前,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将孩子抱走,低声呵斥着其父母。那孩子被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而那朵野花,被慌乱的人群踩踏,碾落成泥。
蓝云翎收回了目光,步辇未曾停留,继续前行。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插曲,不过是风吹过一片落叶。
但在他内心深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原来,外面的孩子,是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奔跑,可以被父母拥抱的。
而他,只能是圣山上,那座冰冷神龛里,唯一的、孤独的“神明”。
随着年龄渐长,蓝云翎体内的力量日益强大,那份与生俱来的冰冷与疏离也愈发深刻。他不再需要步辇,行走间自带寒气,所过之处,虫豸蛰伏,草木低垂。
他开始接触更高深的蛊术,甚至是一些被视为禁忌的、涉及灵魂与本源的力量。大长老看他的眼神,欣慰中带着更深的忌惮。
十岁那年,圣山封印的一只古老凶蛊意外躁动,强大的戾气几乎要冲破禁制。几位资深祭司联手压制,却险象环生。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蓝云翎走出了他常年居住的冰冷殿宇。他甚至没有看那些狼狈的祭司一眼,只是抬起手,指尖萦绕着精纯至极的幽蓝寒气,对着那咆哮的凶蛊虚虚一按。
没有咒文,没有复杂的仪式。
那足以撕裂神魂的凶戾之气,在接触到那幽蓝寒气的瞬间,如同沸汤泼雪,迅速消融、平息。那只古老的凶蛊发出一声哀鸣,蜷缩起来,重新陷入沉睡。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全场死寂。所有祭司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仿佛在看一个真正的、行走于世间的神祇。
蓝云翎收回手,甚至没有理会众人惊骇的目光,转身,重新走回那冰冷的殿宇深处。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力量,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语言,是支配一切的法则。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情感?羁绊?那只是弱者才会拥有的、无用的东西。
他不需要被理解,不需要被靠近,他只需要绝对的掌控,与无人能及的强大。
这份根植于童年、淬炼于孤独的冰冷与强大,最终塑造了那个在祭坛上,面对千军万马亦能淡然转身的苗疆大祭司。
直到多年后,一个叫厉战天的男人,带着一身血腥与暴戾,如同最炽热的陨石,蛮横地撞入他的世界。
而这一切的,都源于圣山之巅,那个没有玩具、没有伙伴、只有蛊虫与古老典籍相伴的、孤独的孩童。
番外10药圃
督军府后院,原本演武的沙场早已被改造。一半是厉战天开辟的菜畦,绿油油的蔬菜长势喜人,带着泥土的生机;另一半,则是蓝云翎精心打理的药圃,种植着各种南疆特有的珍稀草药,有些甚至是他当年从圣山移栽而来,散发着清冽独特的香气。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厉战天挽着袖子,露出依旧精壮却布满老年斑的手臂,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株番茄搭架子,动作略显笨拙,却极其认真。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布满皱纹的额头滑落。
蓝云翎则蹲在药圃那边,银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他正用一柄小巧的玉铲,给一株叶片呈幽蓝色的“凝露草”松土。
“这‘凝露草’性子娇贵,水多一分则烂根,阳烈一分则枯焦。”厉战天忙完自己的活,走到蓝云翎身边,看着那株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的草药说道。几十年耳濡目染,他对这些草药习性也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