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无遗策?先不说人心难测,人之上还有天,只要去见一场地震、洪水、旱灾,就没人能说得出自己算无遗策。”
谢钧将自己桌前的那杯茶摆正,然后别开眼,不去看林二小姐身前放歪的那杯茶:“而且林二小姐知道大周官场什么样的人犯错最少,甚至不犯错吗?”
“什么样的人?如大人这般聪明的人吗?”林蕴好奇之余,不忘拍上司马屁。
谢钧懒得搭理林蕴这点小伎俩,只答道:“当然不是,是不做事的人。只要不做事,自然不犯错。”
穿一身道袍,说自己清净无为,蒙住眼睛捂住耳朵,一问就是按照规矩来,这样自然不会有错。
“然而这样不做事的官员不算太差,起码不扰乱秩序,还有更多的官员专门捡着错事来做,只为自己从中谋取私利。”
不想再同林二小姐绕弯子,他的劝告直接点名道姓:“林二小姐,人活于世,立身持正又想做出一番事业,其间总会犯错,你再错能错得过那些贪官污吏?他们一个个高床软枕,你一个实实在在想做事的,倒也不必对自己求全责备,畏手畏脚。”
照谢钧来看,虽然十二说林二小姐字写得极丑,四书五经没读过几本,就比文盲好一点,但却很有几分在书院里苦读多年的书生气。
喜欢自省,脸皮薄,简单来说,不够无耻。
她是在介怀九麦法一事一开始做得不够好,的确,若是这个九麦法是谢钧自己想到的,他定能把此事做得更漂亮。
可谢钧想不到这个办法,提出这个办法的是林二小姐。
她大可以不管今年少一茬麦子的皇城百姓死活,先用自家田地小规模试点一年,有了成功的经验,之后她照样可以靠九麦法扬名。
但她冒着风险,担着谩骂与质疑,要赶在今年推,除了想为百姓做点实事,也没有其他理由了。
纵使谢钧不喜欢林二小姐散发的善意,但今日这种关键时刻,她的据理力争让谢钧无法逃避地承认——
林二小姐的善意不是盲目的,同样携带千钧之力。
她有一份做事的心,还有一份做事的能力,纵有疏漏之处,也是瑕不掩瑜。
恰在此刻,林蕴意外于谢钧对她的“宽容”,问道:“是这样嘛?谢大人见我向来不假辞色,我还以为谢大人对我办事诸多不满意。”
谢钧视线竭力跳过那盏被放歪的茶杯,看向林二小姐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她一路走来,遭受的多是质疑,大概此时很需要一句肯定。
谢钧不常夸人,但夸奖的话很自然地就说出了口:“林二小姐,在我这里,你已然做得很好了。”
说完后,谢钧眉头微皱,意外怎么就说得这么直白,但看到林二小姐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眼睛,他松开了眉头。
算了,林二小姐年纪小,说点好听的哄哄她吧。
***
同谢钧聊完皇庄的浸种情况,以及那曲辕犁的改造内容,林蕴见缝插针地问道:“谢大人,邱义种了三年的玉米,我对此事颇感兴趣,不知道这些年试验的玉米种子可否拿一些给我。”
十二在信中说得倒是没错,林二小姐确实特别,谢钧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