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想绣就歇一会儿,今日见客怕是累了,如意时迩你们同我一起出去,让二小姐独自静静。”
袁嬷嬷虽然才与林蕴相处几日,但她发现这位二小姐是个极其封闭之人,都是有事说事,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想惹人重视注意,有满腹的心事要与旁人倾诉。
比起安慰林蕴,袁嬷嬷觉得让她一个人待会儿更好些。
门“吱呀”一声合上,林蕴又胡乱怼了几针,终于一针扎中了食指,沁出血珠,林蕴把针怼在锦帕上,然后把绣棚扔到一旁。
一针而已,只有一点点痛,按一会儿就好了。
可林蕴就像个吹满气的气球,一针而已,就让她迅速泄气。
她的眼泪溢出来,淌到面颊上,林蕴很伤心,她伤心在发现不知不觉之中,她在大周渐渐磨没了心气。
当她第一次在那张拔步床上醒来,她野心勃勃地要在大周做出一番事业,她会种地,她自信于能将大周的农业水平提升一个台阶,她不吝于为此花费几年,甚至几十年。
她把自己当做救世主,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大展拳脚。
很傻气,很天真,但有心气。
可那份心气在一次次死亡中,被磨灭被打消。那个幼稚的、想当救世主的她还没来得及施展抱负,就被打趴下了。
她一直在疲于应对身边的各种变故,即使昨日想着要做些农具,但也是被当做闲暇之余的调剂,等所有其他事情做完,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她才会继续。
方才她想要穷举法送信,她想用自己的命来试错,好似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了,而是当成一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使用的工具。
眼泪越流越多,手指攥紧得关节都发了白,发出“呜呜”的哭声。
她学规矩、绣花、了解大周官场……这些让她在大周生存,她一头扎了进去。
她努力成为“林二小姐”,却渐渐忘记了自己是林蕴。
林蕴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不擅长钩心斗角,猜不出别人在想什么,看不懂脸色,每次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其实都在心里思考很久,说出来的时候也紧张。
林二小姐依赖于太后的庇佑,依赖于陆暄和的消息,靠着亲缘关系和长辈们的恩情过活。依赖别人而活的人要知情识趣、步步为营,要学会讨好、小心翼翼。
林蕴在“林二小姐”的框架中,活得战战兢兢,像是个下一秒就要犯错挨打的孩子。她一步步舍弃自我,假装感受不到痛苦,只为牢牢抓住受庇佑下的那点安全感。
可把自身安危全权托付他人,是长久之计吗?
一旦太后她们翻脸,她就要继续等死吗?还是汲汲营营地找下一个靠山,寻下一个消息渠道?
原身的信是一定要送的,但方法只能是她窝在宁远侯府中,一旦外界有风吹草动,就宛若惊弓之鸟一般,费尽心思地打听出一两条线索吗?
林蕴觉得不该如此,虽然说起来矫情,但一个人活着,不仅仅是□□,还有精神。而让一个现代人精神上能在大周活下去,她必须得找回心气,找到她的价值。
她不应该成为一个永远被动、永远等待的林二小姐,她应该要努力掌握主动权,可她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