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迟疑地点点头。
谢钧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点钝钝的疲惫:“传言是真的,与他纠缠太费时间,我需要治水的功绩,不然在翰林院熬资历,等我熬出头时,范光表那老贼可能先登极乐了。”
范光表怎配善终?他要尽快努力向上爬。
谢钧说着,端起酒杯,杯沿抵唇,酒液滑入喉间。
林蕴看着他垂着眼,眼尾藏着一丝未散尽的冷意。
她突然意识到,大概从六岁开始,谢钧就没再当过一个孩子,他被迫成长得太快了。
女儿红初尝柔和,并不觉得醉人,林蕴便贪了杯,如今酒意渐渐上了头,好像平日里不会说的话,此时都容易诉诸于口,她轻声道:“谢大人,我是不是都没夸过你。”
谢钧有些惊讶地抬眼,看来林二小姐的确喝得有些醉了,她夸过很多次,不过都是些溜须拍马,想来她自己都是顺嘴一说,一醉就忘得干净。
他听见林二小姐道:“谢大人,我现在要夸你,你是真的很厉害,你是我在大周遇见最聪明的聪明人。”
说着,林二小姐蹭得站起来,她先将手比在腰间处,同谢钧说:“如果旁人是这么聪明。”
她踮起脚,抬起手,将手举过头顶,努力举得最高:“那谢大人你就是这样聪明。”
说完她似还觉得不够,聪明是事实,人人都知道谢钧聪明,她又囫囵地夸起来:“而且谢大人你虽然是为了报仇往上爬,但你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你想变法,想让大周百姓过得更好,你去治水,定下了治水良方,户部被你管得井井有条,你还扶持我做农事……谢大人,你是真的很厉害,你没有被复仇冲昏头脑,你是让自己变得更好,这个过程中逐渐掌握了复仇的实力……”
林二小姐胡乱地一顿夸,说到后面,已经有些大舌头了。
谢钧带着笑意看着她,林二小姐脸红扑扑的,神色却很认真,是在一板一眼地夸他。
其实她不知道,他其实也被仇恨冲昏过头脑。
在裴合敬被发现死在书房中,谢钧那根一直绷得紧紧的弦被抻断了。
他仿佛回到了六岁时的那个冬夜,面对生命的流逝,他无能为力。
可与六岁的谢钧不同,如今的谢钧已经积蓄了足够多的力量,他直接起了兵血洗皇城,砍下范光表的头,走上了乱臣贼子的路。
他坚定地走上一条不归路,但没走几步就又被丢回起点。
反复几次,谢钧不得不冷静了。
比起之间是被逼无奈的冷静,此时的谢钧是真的平静下来了。
他看着眼前已经有些迷糊,脚下都打晃的林二小姐,心想他不会再走那条路了。
她胆子那样小,应当是会害怕他的。
林蕴夸着夸着,已经忘记自己夸到哪里了,她晕头转向地望着谢钧,眼神水润而迷蒙,像是望着枝头嫩叶出神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