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不认识谢钧,不像陆暄和那样信任他,在谢钧压迫性的视线下,林蕴甚至怀疑他会立马治她的罪来平民愤,顺便树立声望。
背后百姓恶狠狠的目光更让林蕴如芒在刺,她没办法立刻证明九麦法,那她要如何证明自己没说谎呢?
恰在此时,吴志干脆当堂哭嚎起来,得到两位官大人的支持,他哭嚎的声音都十分有力:“我们都是些卖力气的人,林二小姐来戏耍我们这些苦命人,实属不该。林二小姐,你可知吴二妮家母亲还病着,家里很是可怜拮据,你还蹿腾她浸种,你安的是什么心?”
林蕴被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气得脸都发热,再听着耳边萦绕着的百姓的指责,心中憋屈极了,有那么一瞬间林蕴都想不管了算了,她囫囵道个歉把这事给了结。
正如吴二妮之前说的,她如今有身份有地位的,就算全皇城的百姓一半都饿死了,也饿不到她的头上。
她把林栖棠和陆暄和那两块地按照九麦法好好种了,明年自然会出成果,她种地的名望也不会少。这些百姓不信她,明年没粮食挨饿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林蕴何苦在这里吃力不讨好,受千夫所指?
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她竟生出一丝轻松来,比起苦苦坚持、四处劝服、竭力自证,选择放弃是那么简单。
可紧接着,林蕴瞧见那一个个正在责骂她的人,这一只只挥舞着的手都粗糙开裂、指节冻紫,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补丁,甚至这么冷的天,有少年人是光着脚的。
这些人是在骂她,但他们不是因为想害她才骂的。他们只是不信任她,担心她的办法会将他们推入更难熬的深渊。
她才来大周多久啊,就抱着身份觉得“高人一等”了吗?
她明明读过那么多的书,走过旁人没走过的路,最后就将这些经验与知识垫在脚下,居高临下地俯瞰,把这些哭嚎与质问都视作“愚昧吵嚷”吗?
林蕴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退缩的念头羞耻又懦弱。
她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同吴志道:“方才你说了那么多,只有一点说得对,干农活的确是卖力气的苦差事。”
“但吴志,只靠力气如果能让你收获一石粮,若你能用上好法子,便能收获两石,甚至三石。我不是来和你们作对的,我只是想让你们吃同样的苦,换得更多的粮食!”
林蕴发现她的声音原来能这样大,鼓足底气之下,响得整个官衙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外面的百姓也停止吵闹,都在听她说话。
自从来了大周,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认真听她说话。她过去总是主动凑过去,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只有亲近的人碍于情面地听几句,大多数人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如今这些人都想定她的罪,被迫竖起耳朵听她说话,林蕴突然觉得这其实不是审判她罪名的公堂,而是一个证明她自己的机会。
想通这一点,林蕴感觉自己脑中的弦被弹了一下,她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刚张开嘴,“嘭”得一声巨响,林蕴被惊了一下。
“大言不惭!”韦县令紧握惊堂木,方才就是他敲出巨响。
他根本不信林蕴一个女子真能知道怎么种地,他给她的身份几分薄面,她却不认错,还在此大放厥词。
宁远侯的这个女儿确实有些离经叛道了。
谢钧坐在圈椅上,对于韦县令突然要横插一脚,他连眼神都懒得给,只沉声道:“让她说。”
简短三个字,方才起了个大范的韦县令瞬间熄火,噤若寒蝉。
严明站在一旁又有些不确认了,大人和林二小姐到底什么关系,有没有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