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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郭店竹简子思作品考(第2页)

在《论语》中,关于“陈蔡之困”只有简短的记载:“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卫灵公》)以后先秦典籍中关于“陈蔡之困”的讨论,即在此基础上铺陈、发挥,不断累积,而“陈蔡之困”也成为一个“母题”,不仅儒家学者,道家以及其他各派学者都借其表达对人生时遇、穷达祸福的感慨和思考,如见于《庄子·让王》中的记载,即是出于道家学者之手。明白了这一点就可了解,先秦典籍中有关“陈蔡之困”的讨论其实与“子曰”一样,可能也不完全是简单的实录,而是包括了记录者的理解和发挥,是对孔子思想的“内在诠释”。仔细观察不难发现,《穷达以时》有关“穷达以时,德行一也”,“君子敦于反己”的议论,显然是针对《论语》“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而来,是对后者的进一步的理解和说明,特别是它提出“天人之分”这一较为抽象的命题,从哲学的高度论证了人之穷达与德行的关系,若将其笼统地归于孔子,显然不合适。相反,若将其归于思辨能力较强的子思——由《中庸》《五行》可见,可能更为合理。

五、《性自命出》。关于《性自命出》的作者,学术界有子思说、公孙尼子说以及子游说等不同看法。认为《性自命出》出于子思,主要是因为其与子思所作之《中庸》有相近的概念、命题和相近的思想内容。如姜广辉先生称,“《中庸》一书反映了子思的成熟的思想,其起首言‘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此三句隐括了《郭店楚墓竹简》中《性自命出》的内容。《性自命出》说:‘性自命出,命自天降。’《中庸》‘天命之谓性’一句隐括之。《性自命出》说:‘四海之内,其性一也。其用心各异,教使然也……道者,群物之道,凡道,心术为主……教,所以生德于中者也。’《中庸》‘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二语隐括之。由上所论,可见《性自命出》与《中庸》的思想脉络一致……如果说《中庸》一书为子思所作,那我们可以据此推断《性自命出》亦为子思所作”。[56]此外,李天虹博士也列出《性自命出》与《中庸》思想的许多相同之处,如中和,诚,修身,慎独,等等。[57]

按,《性自命出》与《中庸》虽存在种种相近之处,但也存在明显的差别。如,《性自命出》虽提出“性自命出,命自天降”,与《中庸》的“天命之谓性”相近,但竹简下面接着讲“喜怒哀悲之气,性也”,“好恶,性也”,所谈主要是自然人性,与《中庸》的“诚明”之性、道德人性显然有所不同。又,《中庸》提出“率性之谓道”,认为循性而行即是道,所谈是内在之道,与竹简的“群物之道”,需要心去认识、理解的外在之道,也有所不同。《性自命出》与《中庸》的这些差别是根本的,而非一般的,故若承认《中庸》为子思所作,则不应承认《性自命出》也出于子思之手。《性自命出》与《中庸》更像是前后相续,两个不同时代的作品,它们思想的相似和差别都源于此。这点我们将在第三章第三节详细讨论,此不赘述。总之,仅根据《性自命出》与《中庸》某些思想的相似,便判断前者也出于子思之手,显然证据不足。

认为《性自命出》出于公孙尼子,证据更为有限,也更为间接。此说主要是认为,公孙尼子与思孟之学存在一定联系,公孙尼子之《乐记·乐化》篇说,“故乐者,天地之命,中和之纪,人情之所不能免也”,有“中和”的概念。董仲舒《春秋繁露·循天之道》引《公孙之养气》曰,“里藏泰实则气不通,泰虚则气不足,热胜则气□,寒胜则气□[58],泰劳则气不入,泰佚则气宛至,怒则气高,喜则气散,忧则气狂,惧则气慑,凡此十者,气之害也,而皆生于不中和。故君子怒则反中,而自说以和;喜则反中,而收之以正;忧则反中,而舒之以意;惧则反中,而实之以精”,表明公孙尼子提倡“中和”之说。而子思《中庸》开篇提出了“中和”,可能即是受公孙尼子的影响,故若将《性自命出》看作子思之前的作品,将其归于公孙尼子较为合适。

另外,《乐记》是唯一流传至今的先秦儒家乐论文献,而《性自命出》则是出土文献中有大段论乐内容的一篇,二者著作年代相当,对于乐的看法也有一致之处,如二者都认为乐声起源于人的性、心、情,乐具有和、德、诚的特点,乐教是培养高尚道德情操的重要手段,等等。两篇文献还有一些共同的特殊用语,如“心术”“古乐”“郑卫之音(乐)”等,内涵也非常接近。这些都表明,在现存文献中,《乐记》与《性自命出》关系最为密切,人们由此将公孙尼子与《性自命出》联系在一起,便不足为奇了。

不过《性自命出》与《乐记》虽然存在某些一致之处,但正如李天虹博士所指出的,二者在思想上也存在一些明显的差别。“其一,《乐记》的乐论,较《性自命出》更为丰富、深刻、明确。”“其二,《乐记》论乐,有乐服务于礼的倾向,认为‘知乐,则几于礼矣’(《乐本》),礼的地位高于乐。《性自命出》则谓:‘乐,礼之深泽也’(简二三),颇有重乐的意味。其下篇强调内心的诚信重于合宜的言行,应该也是重乐思想的表现。”“其三,《乐记》强调治心节欲,乐主要作为治民强国的手段,全篇政治色彩比较浓厚。《性自命出》弘扬真情、信诚,重视乐对人心、性、情的影响,乐主要作为修身养性、升华品行的手段,鲜少赋予其政治功能。”[59]因此,若想通过《乐记》与《性自命出》思想的联系,推论公孙尼子为竹简的作者,困难较大,且没有直接的证据。

还有一些学者主张《性自命出》应出于子游或子游氏儒之手,笔者倾向于这种看法。这是因为,在孔门后学中,子游较为重视礼乐尤其是乐教。《论语·阳货》载:“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从上下文来看,子游所谓的“道”,就是指礼乐之道,子游在武城推行乐教,致使“弦歌之声”盈耳,表明他不仅完全遵循了孔子礼乐治国的主张,而且似乎更加重视乐的作用。故他具有写作《性自命出》这样作品的思想基础。

荀子《非十二子》曾云,“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犹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游为兹厚于后世”,表明思孟一派曾推崇子游,与其有继承关系。前面说过,《性自命出》与《中庸》有一定联系,但年代要早,故推断其作者为子思之前的子游,不是没有可能的。

另外,《礼记·礼运》篇有谈论情、义的文字,与《性自命出》有相近之处。《礼运》云,“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故圣人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认为人情就是喜、怒、哀、惧、爱、恶、欲,是人天生的本能,不是后天学习的产物。《性自命出》说“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又说“喜怒哀悲之气,性也”“好恶,性也”,二者十分接近。《礼运》讲情亦讲义,主张以礼修治情、义,而《性自命出》说“礼作于情”,“始者近情,终者近义”,讲的也是礼和情、义的关系,二者确乎有某种密切的联系。《礼运》为子游氏之儒的作品,其成书大约在公元前316年,具体的考证详见第三章第四节。由此可知,《性自命出》也可能与子游有关,是出于子游氏之儒之手。

当然,认为《性自命出》出于子游的最直接证据,是简文中的一段文字,在《礼记·檀弓下》被记为子游之言。这段文字是:

喜斯陶,陶斯奋,奋斯咏,咏斯犹,犹斯舞。舞,喜之终也。愠斯忧,忧斯戚,戚斯叹,叹斯辟,辟斯踊。踊,愠之终也。(第34—35简)

《檀弓下》的记载是:“有子谓子游曰:‘予壹不知夫丧之踊也,予欲去之久矣。情在于斯,其是也夫?’子游曰:‘礼有微情者,有以故兴物者。有直情而径行者,戎狄之道也。礼道则不然,人喜则斯陶,陶斯咏,咏斯犹,犹斯舞,舞斯愠,愠斯戚,戚斯叹,叹斯辟,辟斯踊矣,品节斯,斯之谓礼。’”可以看到,以上从“人喜则斯陶”到“辟斯踊矣”一段,与简文是基本一致的。这段话既出于子游之口,又见于竹简中,那么,《性自命出》出于子游或其弟子之手的可能性便非常大了。

不过,对于以上两段文字的关系,学者也有不同看法。如李天虹博士认为,“简文里的字句,与子游之言不尽相同。对比可知,简书文句层次分明,深入且细致地描述、分析了喜、愠两种对立情感始终的表象,语意非常完整。子游之言则比较简省……《性自命出》这段话所蕴涵的思想比较原始、质朴,而子游之言在此基础上有所提升,很可能是引述他人的言论,不是他自己的首创”[60]。按,竹简的文字比较清楚,这点学者已有共识。它主要分析了“喜”和“愠”两种情感,分别由“喜”过渡到“舞”,由“愠”过渡到“踊”,并以“舞,喜之终也”“踊,愠之终也”两句做结,逻辑严谨,对比鲜明。《檀弓下》则由“喜”过渡到“舞”,然后一句“舞斯愠”,由“舞”直接过渡到“愠”,十分费解,且毫无逻辑可言。这种不合逻辑显然不是子游表述的问题,而是在后来的传抄中有所缺漏,漏掉了“舞,喜之终也”中的后几字,且与下面的文字错乱在一起,致使整句话不可解读。此点以前的注疏者已注意到。唐陆德明《经典释文》于“愠斯戚”下云:“本或于此句上有‘舞斯愠’一句并注,皆衍文。”可见陆氏所据本无“舞斯愠”句,而他本有之,并有郑玄注。陆氏因该句读不通,故断其为衍文。孔颖达《礼记正义》亦谓:“而郑诸本亦有无‘舞斯愠’一句者,取义不同。郑又一本云‘舞斯蹈,蹈斯愠’,凡十句,当是后人所加耳。卢礼本亦有‘舞斯愠’一句。王礼本又长,云‘人喜则斯循,循则陶’,与卢、郑不同,亦当是新足耳。”孰是孰非,殊难遽断。孙希旦《礼记集解》对“舞斯愠”一句也颇有疑问,云“详文义,似不当著此。”[61]可见,此句不通,前人已有觉察,惜无旁证,故难以决断。今较之竹简,该句有缺漏,当成定论。李天虹博士认为子游之言是在《性自命出》的基础上“有所提升”,并推论“很可能是引述他人的言论”,殊难成立!

《诗大序》:“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乐记》之《师乙》:“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淮南子·本经训》:“凡人之性,心和欲得则乐,乐斯动,动斯蹈,蹈斯**,**斯歌,歌斯舞,歌舞节则禽兽跳矣。人之性,心有忧丧则悲,悲则哀,哀斯愤,愤斯怒,怒斯动,动则手足不静。”

不难看出,以上三组文字与竹简以及《檀弓下》“子游曰”并没有实质的联系,很难将其看作同出的一组文字,如果将其作为证据的话,我们只能说,它们什么也证明不了。

六、《唐虞之道》《六德》《尊德义》等。这几篇也有学者将其归于《子思》,但根据不足,故暂不取其说。《唐虞之道》的主题是宣扬禅让,而子思也有肯定禅让的思想,如《中庸》三十章明言:“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表记》亦云:“子言之曰:后世虽有作者,虞帝弗可及也已矣;君天下,生无私,死不厚其子。”故有学者主张《唐虞之道》也可归于《子思》中。但据我们的研究,战国中前期,当时社会上出现了一个宣扬禅让的思潮,儒、墨、法、纵横等各家都投入其中,儒家内部鼓吹禅让的也不止子思一家,上博简《子羔》《容成氏》也都是在宣扬禅让思想,所以仅凭禅让一点,便推断《唐虞之道》出于子思,显然证据不足。

李学勤先生主张《六德》可归于《子思》,并做了较为详细的论证。他的根据主要是汉初贾谊《新书》的《六术》《道德说》篇曾同引《六德》《五行》。《新书·六术》说:

德有六理,何谓六理?道、德、性、神、明、命,此六者,德之理也。六理无不生也,已生而六理存乎所生之内。是以阴、阳、天、地、人,尽以六理为内度,内度成业,故谓之六法。六法藏内,变流而外遂,外遂六术,故谓之六行。是以阴阳各有六月之节,而天地有六合之事,人有仁、义、礼、智、信之行。行和则乐兴,乐兴则六,此之谓六行。(着重号为引者加,下同)

《道德说》也有:

德有六理,何谓六理?曰道、德、性、神、明、命。此六者,德之理也。诸生者皆生于德之所生,而能象人德者独玉也。象德体六理尽见于玉也,各有状,是故以玉效德之六理。泽者鉴也,谓之道;腒如窃膏,谓之德;湛而润厚而胶,谓之性;康若泺流,谓之神;光辉,谓之明;礐乎坚哉,谓之命。此之谓六理。鉴生空窍,而通之以道;德生理,通之以六德之毕离状。六德者,德之有六理,理,离状也。

按,《六德》篇所说“六德”是指圣、智、仁、义、忠、信。该篇以父子、夫妇、君臣三伦“六位”配六德,其中圣为父德,仁为子德,智为夫德,信为妇德,义为君德,忠为臣德。这种六德不见于传世文献,与贾谊所谓六德(“德之有六理”)也有较大不同,说贾谊已有此六德思想也只能是“蛛丝马迹”,若进一步推论《六德》属于《子思》,更显得证据不足。所以李先生所论,虽然较有启发,但出于谨慎的考虑,我们仍采取存疑的态度。

《尊德义》的情况也大体相同,一些学者虽将其归于《子思》,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故只能存疑。不过以上三篇的作者不能确定,但其内容却十分重要,《唐虞之道》所论禅让,《六德》《尊德义》所论“仁内义外”,都是子思时代的重要思想观念,故我们将其作为背景材料,放在有关的章节中进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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