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主定定地立在舟头,满眼碎云把他青黑的脸遮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出那白茫茫如鹅毛的碎云堆里还藏着个黑脸精。
碎云在船尾缓缓地落下。
曲砚浓懒洋洋地仰靠在船篷上,半寐了眼,眉睫下秋水神光一半潋滟,碎云轻轻软软地坠在她素白道袍上,粘了满身无瑕云絮,她也不恼。
稍有一片碎云如棉厚,不知怎么的晃到她头顶,慢吞吞地飘下,仿佛一匹纱锻,轻拢慢笼,要为她戴上一顶头纱。
曲砚浓早瞥见这片碎云,可眼睑仍懒懒倦倦地垂着,抬也不抬一下,就任那碎云坠到她眼前。
一重阴影先落在她面颊上。
碎云不至。
曲砚浓眼睫微微颤动,懒散散抬眸去看。
一截玄色袖口垂在她面颊前,稳稳不动,磐石不移。
碎云如缎,飘飘悠悠撞上这磐石,轻轻软软挂在那一截玄衣上,素色分明,一段白,一段黑。
曲砚浓眉毛挑高了,扬在那里不动,像云霞边的两道黛青。
青石神塑不动。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那道高大坚冷的身影依旧面朝前方平稳地坐着,身形未动,唯有一只手朝侧方伸了出来,遮在她额前,揽一抹碎云厚缎。
衣袖垂在她面前随天风微摆,拦了碎云却不收。
曲砚浓也不动。
她仰靠在船篷上,看那截玄色衣袖,倏然抬手,拈下一抹碎云,一点白岚搭在她指间,被天风稍稍一吹就散了,唯留指尖微微氤氲气。
徐箜怀立在船头,透过漫天碎云望着那伸出手的神塑,青黑的脸几乎揪在一起。
神塑玄奇,神识灵力都无法附着,除了最笨拙的人力,谁也无法移动神塑分毫,因此牧山失窃过一尊神塑成了未解之谜——如今徐箜怀怎么也想不通,曲砚浓究竟是对这一尊神塑施了什么神通,才能让神塑受她驱使?
上清宗的祖师神塑,被她拿来当作傀儡使?
徐箜怀脸色极难看。
上一尊离奇失踪的神塑,不会就是她偷的吧?
很想质问,但打不过她,万一她真承认了,他怎么收场?
大司主深感憋屈。
舟楫边上,那一艘骤然激起惊云的云舟落下,船头已指向侧方。
云舟上的修士手臂又是朝下一按,巧妙使力,云舟猛地一摆尾,甩开一浪尾云,展眼似半扇青罗,撞在舟楫的船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