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莽苍山脉猎杀过的妖兽不少,从来笃信生死有命各自追逐,可他在不冻海上尚且有怜悯之心,有那么一刹那犯傻。
“后来呢?”他四肢扒着阑干,勉强地应和“檀师姐”般问。
曲砚浓的声音在喧嚣里极静。
“她总犯傻,后来就真成了傻瓜。”
她的目光倘若有重量,一定很轻、很轻,落在船楼的顶端,“可惜,再傻瓜的决定,也有人会听。”
“轰——”
身下的甲板有一刻轻飘飘,好似没有一点重量。
申少扬抱着阑干,明明没有运起半点灵力,却好像飞在半空中一样轻。
下一瞬,“咚”一声,他下巴狠狠磕在阑干上,整个人如断翼飞鸟,随着身下的甲板一起向下坠落。
急速下坠的狂风声里,他隐约听见甲板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
幽黑的海浪在舰船两侧拔高到与天齐,像是孤舟坠入峡谷,在无底坠落的片刻,望向覆顶浩瀚的山峦。
徐箜怀站在船楼的最高层。
倘若舰船是沉落峡谷的孤舟,他就是这覆灭之舟最后的守望者,在尖叫和咒骂声里成为最后被覆没的孤魂。
他也委实不像是一个活人。
自从百来个春秋前,道心镜上出现第一抹不起眼的尘灰,他就再也不像个活人了。
冥渊在天空中照耀四野,遥远的晦暗海浪也隐约泛着微光,照在徐箜怀的身上,照亮他青白灰败的脸。
很多年前,他也曾有一副体面端正的样貌,站在同门、师长的面前,在形形色色的打量与审视里,从没弯下过脊背哪怕一分。
“我煌煌上清石麟。”各异面孔夸赞同样的话。
于是他也就真的成了上清宗的麟子凤雏,这一片世外桃源、清净仙门里自命不凡的骄子。
一道山门,隔开两种人世。
上清宗是一处浮世桃源。
提起宗门外的修士,上清宗弟子总心照不宣,一句“外面的人”涵盖了所有。
嚣张的、冷漠的、贪婪的、品行卑劣的……一切与上清宗绝大多数弟子迥异的修士,都囊括在这短短四个字里。
他也曾沉溺于傲慢,如此不可一世,视现有的一切为理所应当、无可挑剔。
直到有一天,有人一掌破开他的院门,将他堵在八百楼前,当着来往同门的面,摧枯拉朽般将他击倒,令他在剧烈的痛楚下,僵硬地趴卧在地面上,明明受过比这更严重得多的伤。那一刻脑海中却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