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设定具体学科的内容时,孔多塞还表现出鲜明的非古典倾向及反对唯学术性的立场。他认为一向被认定只有古典学科才具有的智力培训价值,在现代自然科学中同样具有。“现代科学是矫治偏见及思维偏颇的良药,它可被应用到生活的所有领域之中。”[160]70年后,斯宾塞也提出同样的见解。凭着科学家的敏感,孔多塞已察觉到在当时的欧洲,一股重视自然科学研究的潮流已悄悄兴起,这必将给欧洲各国带来巨大的影响。
中等学校教育活动的开展还须从各地的实际出发。在有部队驻防的城市,教学内容应侧重军事艺术、军队条令、法规等;而在一些港口城市,则应着重讲解有关航海运输知识。
中等学校还应表现出一定的非宗教性。教学内容应杜绝宗教教义的成分;伦理道德观念的培养应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建立在宗教盲信的基础上。
在教学方法上,中等学校的教学不应仅仅局限于简单划一的课堂讲授方法,还应综合采用直观演示、讨论、现场观察、作文等教学方法,以切实提高教育质量。
中等学校还应承担起社会教育的义务。其途径主要是在教室中预留出一定数量的位子,以供那些非正式生前来旁听。孔多塞认为,中等学校所实施的这种公开授课安排,非但不会破坏教学活动的正常开展,反而具有三个方面的优越性:其一,这样做能为那些受教育不完全者提供一个重新学习的机会。他们可以结合自己具体的职业去开展实践活动,有针对性地参加对自己最有用的知识的学习。其二,父母可以与自己的孩子同堂学习,可以直接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其三,一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可以借此机会提高自己的社会交往能力,通过模仿提高自己的语言运用能力。[161]
4。专门学校(Lyceés)
专门学校位于国民教育体系的第四等级,这是一种相当于大学教育水平、专为地方和国家培养文学艺术和科学方面专门人才的学校。在数量上,全法国共设9所专门学校,1所在巴黎,其他8所设在生活水平适中的中小城市,那里工商业的发展将不至于阻碍对科学知识本身的探索与追求。
在专门学校,所有知识的教学都应尽力反映该学科领域的全貌。在课程安排上,应依据时下欧洲科学发展的现状合理吸纳科学研究的最新成果,而不可照搬国外任何教育机构的课程方案。“我们已感到,任何隶属感都无益于法国人民;自然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不超越自然科学的已有发展水平本身便是一种隶属感。”[162]孔多塞十分注重专门学校的国际教育意义。专门学校在教学内容的广度上要高于时下欧洲各国类似的教育机构。基于这样的考虑,专门学校须采取措施吸收外国留学生入学。这不仅可以立即获得经济上的收益;更为重要的是,借助于国际教育交流活动可以增进国际的理解。专门学校开设大量的语言学习科目,既包括现代欧洲语言,又包括拉丁语、希腊语等古典语言。专门学校的学生在心智能力及判断是非的能力方面已获得相当程度的发展。他们有能力鉴别不同的道德价值观、政府运作方式之间的差异,可以认识到意识形态以及观念的演变历史,可以领会语言所蕴含的社会性。所有这些都促使他们对语言(包括古典语)的学习有正确的认识。
专门学校既以培养专门的学者或其他门类的专业人才为己任,那么专门学校教师的培养也主要在专门学校内来完成。在专门学校,学者的成长主要依靠自己经年累月的勤奋学习。他们一心向学,有着“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心理准备,如此他们才能够不断地探索人类理性的奥秘,开发自身的智能,最终成为学有所成的人才。[163]
包括专门学校在内的国民教育体系前四级教育机构皆实行免费制。当不再与财富联系起来时,教育的功效便表现得不太明显,且对教育平等不再构成直接的威胁。出身富家,对于教育成功来说是有利的,但这往往被那些为教育成功付出额外努力者以及平等甚至更严格的智力标准所抵消。这将意味着有必要制定一项有关教师工资的发放标准,以使教师不再单纯依赖学校收取的各种费用而生活。
尽管专门学校实行免费制,但从初级小学以上便不再是普及性的了。如此便出现一个问题,即如何做好中等学校的学生的选拔问题,如何既为国家选拔大量可造之才,又使每一位有发展潜能的人不被埋没。关于如何进行选拔,孔多塞没做进一步的说明。不过,他还是提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即由国家出资创设“国家奖学金”,直接资助那些在某一学习阶段表现出突出才能的人接受高水平的教育。据孔多塞估计,全法国每年大约有3850名接受此项资助的人在中等学校学习,另约有600人在专门学校修习课业。每年约有400人完成学业,参加社会工作或从事学术研究。
5。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TheNatioyofSdArts)
正如米拉博、塔列兰各自在国民教育体系的顶端设计一个发挥教育管理职能的机构一样,孔多塞也在《纲要》中把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作为国民教育体系的最高机构。其职能是:管理与监督各级各类学校,开展科学研究活动,收集、奖励、推广一切有价值的发明创造及科学发现。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所面对的已不再是儿童或成年人的教育问题,它所关注的是全民族的理性与进步问题: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不再一味地追求向个人传授尽可能多的知识,而是着眼于如何在人类的知识宝库中增添新的内容,如何更充分地开发人类的智力资源,如何为取得更多的发明创造及科学发现创造更完善的条件。
为便于开展科学研究工作,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下设四个学科组:数学与物理学科组、道德与政治学科组、应用数学与应用物理学科组(包括机械工艺、农业、航海和医学)及文学与美术组(包括语法、文学、美术等)。每个学期定期召开学术讨论会,组员们互相交流各自的研究成果。原则上,研究院的成员只能加入一个学科组,但可参加其他学科组的学术活动。
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的人员数量是固定的,其中半数成员应散居于各省,以确保信息传播的一致性和广泛性。一旦研究院聚集了时下社会各学科的专家而总数确定后,以后便通过增补的方式吸收新成员。所有学科组的成员都可在候选者名单中选出自己认为适合的人员。
在教育管理职能的行使上,研究院也形成了一定的制度。对于初级小学及高级小学的管理,往往由从中等学校选出的四名代表组成的管理委员会实施;而从专门学校选出的代表则负责管理当地的中等学校;最后每年从研究院选出三名代表定期讨论专门学校的管理问题,并负责提出改进教学方法的方案。由此,国民教育体系中上、下级教育机构之间便形成逐级管理的教育管理体制。
(三)论女子教育
女子教育思想也是孔多塞教育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女子教育问题上,孔多塞的态度是民主的、积极的、进步的,主张男女儿童应接受同等的教育。“既然所有的教育都是讲述真理与分析原理,那么就没有理由让儿童基于性别的差异而在学习内容方面作出不同的选择。”[164]在教育实践中,只要女子表现出具有接受高一级教育的能力,那么就应为她们接受这种教育提供保证和条件。在社会生产中根本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男人的职业,只不过某些职业对男人更合适一些;而女子天生的生理特点使她们更适于从事另外一些职业。孔多塞认为没有任何理由将女子拒于科学研究的大门之外。大多数女子能够很好地从事观察与实验工作,她们的细心、耐心及忠实的品质无不有助于科学研究工作的顺利开展。
孔多塞认为让女子接受等同于男子的教育,至少有这样几个方面的教育收益。首先,这将有助于她们更尽责地在家庭中承担起儿童教育的辅导与督促任务,可以有助于家庭幸福的实现。其次,如果借助于接受适当的教育而出任社会公职的男子拥有一位知书达礼的妻子,那么他们不但可以得到来自家庭的帮助,而且通过交流以不断更新自己的知识。最后,女子既然享有与男子同等的权利,那么她们也可以参与国民教育工作,以尽快缓解国民教育师资匮乏的矛盾。基于这些考虑,孔多塞主张在国民教育的任一阶段都须实行男女同校教育。男女同校教育不但可以获得经费节约的效果,而且也不存在道德风气败坏之虞。在乡村,为男女儿童分设不同的学校施教实为地方财力所难以承受;而男女合校则差不多可以节约一半的经费。对于当时大部分人担心的男女同校会使得学校道德风气衰败问题,孔多塞持与之相左的立场。他认为男女同校非但不会导致学校风气衰败,恰恰相反,在教师的正确引导下,男女儿童共同学习而形成互相友好竞争的局面,将有助于激发儿童的学习积极性。孔多塞谈道:“有人认为年轻人在一起过分注重感情问题将会干扰他们的课业学习,这种担心是杞人忧天。即便这是一种危险,它也会被因希望赢得所喜爱的人的尊重而激发起来的强烈的进取精神所冲淡。”[165]考察法国女子教育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大革命时期出现的几个教育改革计划均对女子教育问题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关注,不过直到1833年提出的《基佐法案》才就初等教育阶段的女童教育问题提出细致规则。中等教育阶段的女子教育问题,直到1880年才借助于凯米勒·席(CamilleSée)的教育改革而得以真正解决。尽管如此,米拉博、塔列兰以及孔多塞的教育改革方案均就女子教育的主要问题做了探讨。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探讨为后来女子教育问题的彻底解决提供了理论上的启迪及实践上的铺垫。
通览孔多塞的《纲要》,认真分析其对国民教育的阐释,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发现孔多塞国民教育思想的进步性。在他所设想的国民教育机构中,宗教课程被取消,普及、免费、世俗、平等的教育性质贯彻在实际教学活动之中。学校的课程力求反映社会生产实际及科学发展的最新成果,加强了实用知识的教育。
可以说,孔多塞的《纲要》,以其所反映的国民教育思想的进步性而成为当时教育改革方案的典范。这些进步的教育思想概括起来主要有:
实施国民教育是国家的职责,国家应为此创建功能完整、体系健全的国民教育机构。允许私立学校存在与发展,但前提是接受政府的管理与监督;
国民教育是一种平等的教育,决定儿童受教育年限的长短、程度的高低只能是儿童自身禀赋的差异,而与其出身、贫富、贵贱、宗教信仰及性别无关;
国民教育的各级教育机构应在学科、课程、入学年限等方面相互衔接,在学校布局上要考虑到各地区的差异,力求均衡合理;
国民教育实行普及、免费制,以确保每一位公民都受到良好的教育。
[1]伏尔泰著:《老实人附天真汉》,傅雷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年版,第102页。
[2]《老实人附天真汉》,第228页。
[3]伏尔泰著:《哲学通信》,高达观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213~214页。
[4]葛力著:《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1年版,第74页。
[5]伏尔泰著:《哲学辞典》,王燕生译,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708页。
[6]《哲学辞典》,第217页。
[7]《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99页。
[8]《哲学辞典》,第465页。
[9]文德尔班著:《哲学史教程》下卷,罗达仁译,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第713~714页。
[10]侯鸿勋著:《孟德斯鸠及其启蒙思想》,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46页。
[11]罗伯特·夏克尔顿著:《孟德斯鸠评传》,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13页。
[12]亚里士多德著:《政治学》,吴寿彭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178页。
[13]亚里士多德著:《政治学》,吴寿彭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17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