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小说网

二工业文明的经济结构必须改变（第1页）

二、工业文明的经济结构必须改变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工业文明的产业结构和经济增长模式必须加以改变。在工业文明的长期发展过程中，人们以为自然资源（如煤、石油、铁、铜、铝等）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球容纳废弃物的容量是无限的，于是人们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排放。人们从大地或海洋开采矿物资源，然后提炼出各种材料，用材料制成各种产品，经市场送到各类消费者手中，消费者消费各种产品，或者在消费过程中排放废弃物（如汽车尾气、各种洗涤剂等），或者用完一件物品后就把它当作废弃物丢弃（如我们每天丢弃的各种一次性用品）。概括地讲，现代工业文明的生产生活方式是：开采→加工→产品→废弃。也可以把这一流程简化为“资源→产品→废弃物”。这是一个线性过程。在资源充足的条件下，西方发达国家按“资源→产品→废弃物”这一流程保持了较长时期的经济增长，这种经济模式就是线性经济模式。人们也把“资源→产品→废弃物”的工业设计和经济增长方式叫作“从摇篮到坟墓”的工业设计和经济增长方式。如前所述，这种工业和经济是不可持续的。

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必须由线性经济转变为循环经济，必须由“从摇篮到坟墓”的工业设计转变为“从摇篮到摇篮”的工业设计。

循环经济区别于线性经济的根本特征在于废弃物的再利用或循环利用，也就是使废弃物变为资源，“资源—产品—再生资源”的物质循环利用模式是循环经济区别于传统经济的本质特征。资源循环利用包括各种废弃物（如废纸、玻璃瓶、废铁等）的回收，也包括各种工厂所用的能源、材料的循环利用。

“从摇篮到摇篮”的理念是由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科技顾问威廉·麦克唐纳（WilliamMough）提出的。麦克唐纳倡导再度工业革命，即实现生产消费模式的转变，完全取消“废弃物”概念。让产品在生命周期结束时，或转化为无害物质重新回到水或土壤中，成为生态养分（ecologiutrient），或转化为其他工业生产的有用原料，成为工艺养分（teutrient）。这不仅是减少排放、废弃和污染，而是实现“零排放”、无废弃物，形成产品的“从摇篮到摇篮”的生命周期[3]。

“循环经济”和“从摇篮到摇篮”都是高度理想化的概念，值得我们努力付诸实践。但实现“零排放”，做到“从摇篮到摇篮”，是十分艰难的。

改变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还需要经济思想的变革。经济思想的变革不仅涉及环境保护和技术进步，还涉及对经济活动的分类，涉及经济学的基本理论。保罗·霍肯（PaulHawken）关于物质经济和信息经济的构想和论述对于我们展望生态文明的经济具有深刻启示[4]。以下我将概述霍肯的论述：

工业文明的经济主要是物质经济（massey）。工业文明物质经济的发展自1880年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历时100多年。在这段时间内，人们发现了石油，发明了内燃机，逐渐普遍使用电力，逐渐建构了工业化的、消费导向的社会。用“物质”（mass）一词之所以恰当，因为这段历史的主要经济动力是以化石燃料取代人力以为大众（mass，这里指消费者）生产物质（这里mass指物质，代表物理性的产品）产品。在这一历史时期，个人、公司和国家都积累了大量的货物、资本和财产[5]。

物质经济的增长依赖于廉价的矿物资源。自19世纪末开始，石油生产商就尽力使人们不用煤而用油，这样他们过量生产的产品才能被市场消化，结果既导致了煤价的降低，也导致了油价的降低。随着能源价格的降低，铁、钢及工业品的价格也随之降低，这便刺激了需求和能源消费的进一步增长。能源的跌价，会进一步导致工业品的跌价。一直到20世纪70年代，能源价格基本一直走低，这便是物质经济不断增长的基本物质条件[6]。

物质经济造就了史无前例的肆意挥霍的消费者，他们的能源消费量不断增长。廉价的能源使得城镇、社区和家庭都消费大量资源，却很少生产能回归自然的东西。物质经济假设：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人都有越来越多的物品[7]，换言之，物质财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涌流。

从1950年到1973年是工业主义的黄金时代（goldenageofindustrialism）。这是在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繁荣时期。随着工业生产每年3%～4%的增长，工资快速上涨，物价则因人们购买力的增强而下跌，事实上，商品价格逐年下跌。隐藏于这一现象背后的关键性事实就是矿物燃料的价格逐年下跌。这个世界的能源仿佛在泛滥[8]。

然而，真实的世界不是这样的。能源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地也不能容纳不断增加的废弃物。到了20世纪70年代中期，石油价格开始上扬，这便预示物质经济即将式微。工业主义时代积累的技术和新兴的信息技术会创造出一种新的经济：信息经济。

物质经济的特征是规模经济，即由众多人大量生产且大量消费物品。信息经济的特征是人们生产和消费较少数量的物品，但物品中包含更多的信息。所谓信息也就是商品的设计、功用、手工、耐用性及附加于物质中的知识。信息就体现为产品的质量和智能，它能使产品更有用，有更多的功能，更耐用，更易于修理，更轻便，更结实，更节能。就美国而言，由物质经济向信息经济的转变始于1973年，在这一年，能源和资本的价值上涨，而工人劳动时间的价值开始下跌。[9]由物质经济到信息经济的转变是一场经济革命。面对这场革命，各行各业、各个公司及各个个人若能及早调整并能顺应大势则能生存发展，若仍抱着物质经济的理念不放，则必遭惨败。

信息经济要求物质减量化。能源价格的上扬会导致其他矿物原料价格的上涨，还会导致制造、运输和配送费用的上涨。在这样的情况下，物质经济就无法增长了。物质经济的各个要素是互相加强的：廉价能源会降低生产成本，这会增加工资和需求，工资和需求的增加会反过来刺激生产，进而又导致产品和能源成本的降低。信息经济与物质经济形成对照：信息经济激励信息需求的增加，这会使信息变得廉价，因而降低产品成本，至少阻止产品价格上涨。半导体的广泛使用，既可节约物质和劳动，又可大大提高产品的信息量，并使无形的智能广泛应用于经济领域。机械工具和机器代表着我们肌肉的延伸，如今微电子代表着我们的心智向物质的延伸，其首要经济价值就是降低物质消费的数量。因为我们使物质变得更聪明、更富有信息了，我们就没有必要保持那么高的物质生活水平。因为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的物质，于是许多从事物质生产的人们就会失业。随着物质经济的衰落，成千上万的人会失业，但随着信息经济的兴起，成千上万的新工作岗位会诞生[10]。

信息经济会特别重视把劳动和管理，而不仅仅是资本和能源的价值注入物质之中。但它注入产品的不是劳动和管理本身，而是能提高产品质量的智能劳动和智能管理。在物质经济中，工人的劳动、技能、能力的差别是按扩大“经济规模”的要求分等级的。对于一个焊工来讲，无论其技能如何高都无所谓，因为生产线只要求平均的焊接技能。而信息经济要求尽力提高产品质量，这便要求人们对工艺和管理都精益求精。在物质经济中，工资上涨，劳动者能够买的物品不仅价格下跌，其质量、耐用性和工艺水平也下降。为改变这种状况就要求大信息量的劳动能进入每一件产品。按经典经济学，这意味着生产率的下降；而信息经济学会说，每一件产品中的信息量都得到了提高。道理很简单：物质会降低智能，而智能可增强物质。换言之，当我们沉溺于物质财富时，我们就没有动力用智能去理会这些财富。如果减少了我们所拥有的物品，我们就会更用心去创造、挑选、使用和维护物品。物质经济的基本观念是物质财富越多越好，拥有大量物品对每个人都好于拥有更高质量和更高劳动含量的物品。在信息经济中，我们将实现从丰裕（affluent）社会到流动（i）社会的转变。如果你丰裕，则货物和服务流向你，如果你是流动的，则含于物品内的信息流向你。丰裕社会拥有豪华富足的物品，但那并不意味着这些物品都好用、值得欣赏和保持。流动社会的物品数量会减少，但物品所代表的关系会更多地受到关注和关心，人们会呵护其拥有的物品，他们之所有对于他们更富有意义。换言之，丰裕社会积聚物品，而流动社会享用物品中的信息[11]。

沿着霍肯的思路，我们可把经济进一步区分为物质经济和非物质经济。非物质经济与信息经济不同，指满足人们各种非物质需要的经济（如第三章所述）。霍肯关于物质经济不可持续的论述过分依赖于他关于能源价格上涨的判断，进而使其经济思想的表述带有浓重技术至上的思想倾向。按照霍肯的推理，只要人类发现了新的廉价能源，则物质经济仍可以持续增长。自霍肯《未来经济》发表，30多年过去了。如今，技术乐观主义者告诉我们，太阳能将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廉价能源，虽然它暂时还不廉价，但将来可以比过去的石油更廉价。按霍肯的推断，我们可迎来另一个物质经济的黄金时代。其实，现代工业文明的症结不在经济，也不在技术，而在文明整体。就整体看，现代工业文明已病入膏肓。整个工业文明经济结构的改变必须从物质经济与非物质经济的划分着眼，让物质经济的规模趋于稳态（霍肯的观点在这方面富有启发），同时促进非物质经济的不断增长。

提高产品质量、延长产品寿命（即提高耐用性）和丰富产品的信息含量是霍肯的信息经济的重点。发展这种意义的信息经济，对于克服工业文明的弊端，改善物质经济，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但对于治疗现代工业文明的顽疾——物质主义的精神气质——则疗效有限。经济是广义文化的一部分，对狭义的文化——宗教、哲学、科学、文学艺术等——则有巨大的影响力。仅当以文化产业为支柱的非物质经济大发展时，物质主义的精神气质才会消退，生态文明建设才会富有成效。

为建设生态文明，我们必须使物质经济在清洁化、生态化的基础上趋于稳态（即没有量的增长），使清洁化、生态化的非物质经济趋于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