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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平民崛兴之背景02(第2页)

仆从先人宦游南北,崇宁癸未到京师,卜居于州西金梁桥西夹道之南。渐次长立,正当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班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髙,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

所述虽系徽宗时之开封,然据“太平已久”一语,知前于徽宗之时已然。大抵近世都市之出现,一切风气变古,实在仁宗时代,此由宋敏求《春明退朝录》记京师街鼓之废坏一事可以推知之,其书卷上云:“京师街衢,置鼓于小楼之上,以警昏晓,太宗时命张公洎制坊名,列牌于楼上。按唐马周始建议置鼕鼕鼓,惟两京有之;后北都亦有鼕鼕鼓,是则京师之制也。”[204]此书成于熙宁三年十一月至七年,由此上推二十四年,正当仁宗庆历年间。按街鼓乃缘坊制而设,是以由街鼓之废行,亦得间接推知坊制之不存矣。坊市之制,不复维持,垣墙关防,日益破除,于是商铺骈列,临街而贸,酒楼堂皇,或以名街[205],而茶坊、羹店、妓馆之属,亦比比皆是,盖均应乎平民生活解放后之需要而起者。按李唐时代之社会娱乐,诸如曲江芙蓉园之宴游,平康坊曲之狎妓,牡丹名花之玩赏,美服骏骑之夸示,以及斗鸡养鹰之种种行乐,大体限于贵族阶级,则与北宋中叶以后娱乐平民化之情形,意趣迥不侔矣。

(三)南方之开发

中国自有史以来,民族活动乃在黄河流域之北方;秦汉以下,政治一统,版图宏展,其势渐及南方。西晋之末,五胡祸作,东晋立国,偏安江左,自是南北分裂,殆历二百七十二年始复混一。[206]南北对峙之际,双方风尚不同,辄相诋娸。[207]北齐颜之推尝较其优劣谓:“冠冕君子,南方为优;闾里小人,北方为愈”[208],其言虽就语言音韵而说,然亦颇可适用于一般文化之情况。盖社会基础本寄于广大之群众,而不在居于高位之少数人物,加以隋唐一统,帝室将相俱出北人,则其强本抑末,自持其尊,遂使文教政治之重心复返于北,无足异也。惟至唐玄宗天宝以后,安史乱起,北方盛极而衰,南方则因养息日久,富力裕足,骎骎后来居上,一变上代以来之形势,而使南北地位发生优劣之例置。其显著之事实,初为南方产业及人口发达,继则南方人才亦日有兴起,终则夺北人之席而掩其声光矣。

南北朝以来,南朝国用注重关市之税,北朝则倚赖田赋,故就国民经济及国家财政而论,南朝转较北朝为进步。[209]隋唐建都关中,粮食取给,实在黄河下游之东部地域。[210]苟遇水旱荒歉,天子辄率百官就食东都:唐太宗三幸洛阳;高宗七幸洛阳,自显庆二年至永淳二年,二十六年间,居洛之时乃占其半;武后则全朝均在洛阳。[211]此种事实乃显示西北财力对于维持一全国性之政权,已有不济之势。玄宗开元二十一年秋,霖雨害稼,京师谷贵,玄宗将幸洛阳,问策于裴耀卿,耀卿建议改进漕运之方法,于河汴沿流,相次置仓;并运江淮变造义仓之粟,以增漕运数量,凡三年所运达七百万石,其效大著。[212]开元二十五年,又纳彭果和籴之策,推行于关中,粮廪益充,遂令改江淮租粟为运布,是即所谓“回纳造布”。关中蓄积由此羡盈,车驾不复东幸矣。[213]天宝初,韦坚为陕郡太守及水陆转运使,奏请截浐、灞水,作兴成堰,傍渭东注,至关西永丰仓下与渭合,并于长安城东穿广运潭,以通舟楫,二年而成,自是岁漕山东粟四百万石。坚尝预于东京汴宋取小斛底船二三百只,置于潭侧,其船皆署牌表之,若广陵郡船,即于袱背上堆积广陵所出锦、镜、铜器、海味,丹阳郡船即京口绫衫缎,晋陵郡船即折造官端绫绣,会稽郡船即铜器、罗、吴绫、绛纱,南海郡船瑇瑁、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即名瓷、酒器、茶釜、茶铛、茶碗,宣城郡船即空青石、纸笔、黄连,始安郡船即蕉葛、蚺蛇胆、翡翠。船中皆有米,吴郡即三破糯米、方文绫,凡数十郡。驾船人皆大笠子,宽袖衫,芒屦,如吴楚之制。诸船连樯而进,弥亘数里,观者山积,倾动京城,百姓骇视,玄宗大喜。[214]又其时河西极为繁荣,史称:“是时中国强盛,自安远门西尽唐境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215]所记如得其实,则西北经济情势又疑与前有大异者,然吾人应注意者,关中之足食丰财,乃赖施行和籴之效,而和籴之资本又实为东南地方所运来之租布等物,是以此时西北之繁荣,仍为东南经济力之所支柱也。安禄山反,潼关失守,边兵内调,吐蕃乘间侵蹙,数年之后,凤翔以西,邠州以北,凡数十州,尽没于蕃,西北民物**然,关中自此大耗。德宗贞元二年,关中仓廪竭,禁军或自脱巾呼于道,曰:“拘吾于军而不给粮,吾罪人耶?”会韩滉运米三万斛至陕,德宗始解忧为喜,遽至东宫谓太子曰:“吾父子得生矣。”[216]宪宗时,李吉甫撰《元和国计簿》云:天下每岁赋税倚办,止于浙江东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万户,比天宝税户四分减三。天下兵仰给县官者八十三万余人,比天宝三分增一,大率二户资一兵。[217]观于此,则知韩愈所谓“国家财赋,江南居其十九”者,乃写实之言而非有何夸张也。

自秦汉以迄盛唐,户口数之见于旧史者,北方俱有压倒南方之优势。例如西汉平帝元始二年,北为九百六十五万,南为一百一十一万,乃为九弱对一强之比;晋武帝太康元年,北为一百四十九万,南为六十五万,乃为七对三之比;唐玄宗天宝元年,北为四百九十三万,南为二百五十七万,乃为六点五对三点五之比。[218]北优南劣之势甚显,惟南方户口亦呈递增之势耳。天宝末年,物阜民殷,为唐代人口之极盛。天宝十四载户八百九十一万四千七百零九,口五千二百九十一万九千三百零九(补隋唐州郡三万以上者——原旁注)。安史之乱,社会秩序大紊,由于死亡逃匿隐漏,户口数锐减,肃宗乾元三年上距天宝十四载仅五年,户数存一百九十三万三千一百七十四,减五分之四弱,口数存一千六百九十九万三百八十六,则减三分之二。[219]然乱区本在北方,是以此次户口之减少,乃为南北两方一升一降之钤键。此下历史即为南方人口激增,北方则呈衰退之趋势。唐末藩镇之乱,以北方受害为深,及黄巢大起义战场亦在黄河流域。至于五代,史家对于政权之禅递,虽着眼于北,号为正统,然就实际之政绩言,北方实逊南方。且十国除北汉外,余均立国于南,其寿命或较五代全期为长。[220]又各国君主,大体亦具才略,其余政治之设施,亦较有成绩,或为北方所弗及。[221]故宋太祖之有天下,北方得户九十六万七千三百五十三,嗣平荆南、湖南、蜀、广南、江南五国,共得户一百五十九万九千零四十五,即蜀(五十三万四千零三十九户)、江南(六十五万五千零六十五户)两地户数已超过中原。[222]至太宗太平兴国三年后,又得漳泉户十五万一千九百七十八,得吴越户五十五万六百八十,得北汉户三万五千二百二十[223],计北方共得一百万二千五百七十三户,南方共得二百三十万一千七百一十三户,则北南人口已为一对二点三之比矣。宋世承平,历朝户口日益递增,神宗元丰三年,毕仲衍《中书备对》内载,其时全国(东京开封府及十八路)主客户数共为一千四百八十五万二千六百八十四,淮汉以北居其六(东京开封府及京东、京西、河北、陕府西、河东等五路),占四百五十九万一千二百四十八户;淮汉以南则居其十三(淮南、两浙、江南东、江南西、荆湖南、荆湖北、福建、成都府、梓州、利州、夔州、广南东、广南西等十三路),占九百九十五万二千零十三户。[224]是南北人口仍为二对一之比率也。

南方产业及其户口转盛之后,又见南方人物辈出。所谓人物乃指具有优秀才能,得于当时社会有其领导作用者。以此衡量吾国南北两方之人物数量,不特魏晋以前,人物多在北方,即至隋唐之世,南方亦远非北方之匹敌。如一考唐代宰相出身之籍贯,则北优南劣之情,即不难获知其概。《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载唐宰相三百六十九人,为九十八族:其间崔氏十房得宰相二十三人,裴氏五房、张氏、赵郡李氏,皆得十七人,韦氏九房十四人,王氏三房十三人,刘氏七房十二人,陇西李氏四房、唐宗室李三十七房,以及杨氏、杜氏皆得十一人,萧氏二房十人,郑氏二房九人,卢氏八人,窦氏二房及魏氏、陆氏,皆六人,武氏、苏氏皆五人,高氏、韩氏、赵氏、郭氏皆四人;三人以下者不与。则以二十三族而共得宰相二百二十八人,可知唐室之统治权,本为高门大族所把持,而所有高门又均属北方之著姓,且其族之得宰相在三人以下者尤以北姓为多。其间著裴氏五房中之南来吴裴(三人),张氏中之绍兴张(一人),吴郡张(一人),王氏中之琅邪王(四人),刘氏中之丹阳刘(一人),及肖氏二房(十人)等,其族虽属南朝世胄,然原其所自,亦皆自魏晋后由北南迁。至于魏晋前世即居南土者,九十八族中仅陆(六人)、姚(二人)、顾(一人)、舒(一人)及晋陵高氏(一人)而已,犹不及其本出异族者人数之半。[225]以宰相之尊位如此,他者百官特权艺学宗教之流,亦殆相同。是知唐代位居社会冲要者,多属汉胡混化之北人,而南人则殊寥落。故胡三省曰:“自隋以后,名称扬于时者,代北之子孙,十居六七矣,氏族之辨,果何益哉?”[226]

宋代政权承袭北统,故虽已打破门阀用人之习,然事实上朝臣多属北人,而南人偶有迁进,则往往遭受歧视。如刘昌言于太宗时,即以闽人为言者所排。江少虞《皇朝类苑》卷六引吴处厚《青箱杂记》云:

刘昌言,泉州人。先仕陈洪进为幕客,归朝愿不授官,举进士,三上始中第。后判审官院,未百日为枢密副使。时有言太骤者,太宗不听。言者不已,乃谓:“昌言闽人,语颇獠,恐奏对间,陛下难会。”太宗怒曰:“我自会得!”

又王钦若自以江南一介寒生,遭逢真宗特违之知,平日引为极大之矜喜。[227]真宗欲相钦若,亦以南人故而受十年之阻隔。《宋史》卷二八二《王旦传》云:

帝欲相王钦若。旦曰:“……臣见祖宗朝未尝有南人当国者,虽古称立贤无方,然须贤士乃可。臣为宰相,不敢沮抑人,此亦公议也。”真宗遂止。旦殁后,钦若始大用,语人曰:“为王公迟我十年作宰相。”

案钦若临江军人;其人品是否堪居相位,系属别一问题,然以公贤著称之王旦,乃引“祖宗朝未尝有南人当国”为理由,以拒钦若,而且谓为公议,则朝廷为北人之天下,不问可知。又《宋史》卷三一一《晏殊传》云:

晏殊字同叔,抚州临川人。七岁能属文,景德初,张知白安抚江南,以神童荐之。帝召殊与进士千余人并试廷中,殊神气不慑,援笔立成。帝嘉赏,赐同进士出身。宰相寇准曰:“殊江外人。”帝顾曰:“张九龄非江外人邪?”

据此,是晏殊亦尝以“江外人”之故而几遭排抑矣。不特论人,甚至论学亦有畛域之见。江少虞《皇朝类苑》卷三〇《江南书籍》云:

雍熙中,太宗以板本《九经》尚多讹谬,俾学官重加刊校,史馆先有宋藏荣绪、梁岑之敬所校《左传》,诸儒引以为证。祭酒孔维上言:“其书来自南朝,不可案据。”章下有司检讨,杜镐引贞观四年敕:“以经籍讹舛,盖由五胡之乱天下,学士率多南迁,中国经术浸微之致也。今后并以六朝旧本为正。”持以诘维,维不能对。

按孔维为开封雍丘人,杜镐为常州无锡人,[228]此又为一南北学术之争矣。

真宗时,李沆、王旦当国,皆以厚重见称。真宗尝问沆治道所宜先。沆曰:“不用浮薄新进喜事之人,此最为先!”问其人,曰:“如梅询、曾致尧等是矣。”[229]按询宣城人,为梅尧臣之叔;致尧南丰人,为曾巩之祖,皆江南人。[230]夫以擅长文辞而进升庙堂,家世寒素而活泼进取,此为宋初所谓南人之一般特色,是以李沆之斥梅曾为浮薄新进喜事之人,实不啻宣布当时北人对于南人之观感。盖宋初大臣俱为北人,多好释老之教,于政主张清静无为,维持现状;而南人则不以因循为然,大多志切改造,盛意气而喜议论。故为居于政治优越地位之北人所不喜,其歧视南人,目之为浮薄新进喜事,一如曩时唐世阀阅之轻进士出身者然,以其躁进干禄为攻排之口实也。此种种成见,迄于北宋中叶后似犹未消泯。邵伯温《邵氏闻见录》卷十九云:

治平间,(邵雍)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乐。客问其故,则曰:“洛阳旧无杜鹃,今始至,有所主。”客曰:“何也?”先生曰:“不二年,上用南士为相,多用南人,专务变更,天下自此多事矣。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231]

此本影射王安石之当国而言。又《东都事略·司马光传》谓:“初富弼罢相,神宗相陈升之。因问光:‘朕相升之如何?’光曰:‘闽人狡险,楚人轻易,今执政皆闽楚人,必当援引乡党之士,充塞朝廷,风俗何以得更淳厚?’”司马光之此段言语,足与上述邵雍之说互相印证,盖熙丰变法之主要人物为王安石、吕惠卿、曾布、章惇、蔡确诸人,皆闽楚人也。梁任公尝于所撰《王荆公传》第六章《执政前之荆公》申辨白其事,疑不足信。宋代南人为相,如王钦若、丁谓、晏殊、杜衍、章得象,其例已多,并非始自安石,邵雍之谈既显悖事实,而司马光之言,亦嫌刻深褊隘,不类其稳重温厚之个性,或出后人附会,固未可知。但吾人如将以上两段言说,解释为当时一般北人嫉恶南人心理之表露,要当不致远违情实也。

就政治地位言,北宋中叶以前,北人固居于绝对之优势;然自学术文物之贡献上着眼,则宋开国以来,南方之影响实大于北。朱弁《曲洧旧闻》卷一云:

晁以道尝为余言:“本朝文物之盛,自国初至昭陵时,并从江南来。二徐兄弟以儒学显,二杨叔侄以词章进,刁衍、杜镐以明习典故用,而晏丞相、欧阳少师巍乎为一世龙门。纪纲法度,号令文章,灿然具备,有三代风度。庆历间,人材彬彬,号称众多,不减武、宣者,盖诸公实有力焉。然皆出于大江之南。”

据此,宋代人才以庆历为最,而庆历人才又以南方为盛。此非偶然,亦由蓄积深厚,适发于其耳。南方之域初经东晋南朝之立国,社会文化早已奠存基础;中唐以下,变乱相寻,北方屡遭残破,南方独获安宁,衣冠文物,纷然南移,渐以造成北衰南盛之局势,至于北宋庆历之世,遂有文化勃变之壮观,而开展中国近世历史之新页矣。

以上所述科举影响、经济剧变及南方开发三者,对于我国中世末期之平民解放潮流,实具表里之关系,而大有促发之功能,庆历变革之发生即缘此平民社会之崛兴潮流而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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