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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出处仕隐 士大夫的抉择(第1页)

五、出处仕隐:士大夫的抉择

尽管士大夫对于出处仕隐有着较为明确的认识,但最后无不需要落实于行为的抉择上。揆诸明代士大夫在出处仕隐上的行为抉择,大抵可以从以下两个层面加以讨论:一是国家承平时期士大夫的出处仕隐选择,二是两朝鼎革时期士大夫的出处仕隐选择。

(一)国家承平时期士大夫的出处仕隐抉择

即使是在承平时期,士大夫尚有自己秉持的志节,借此确定自己在出处仕隐上的行为抉择,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吴与弼、陈白沙。

早在天顺年间,江西儒士吴与弼讲明理学,名重一时。为此,地方官员力加推荐,吴与弼被征召到京城,并授予他春坊谕德。然与弼力辞不受,最后遣还田里。[128]

士人在出处上应该持一种什么态度?这有很多历史的例子可供评判。宋代魏野送寇凖之诗云:“好去上天辞富贵,归来平地作神仙。”当时寇凖正好从永兴召入,有锐于任事的志愿。细玩魏野此诗,显然是劝止寇凖出山,所以寇凖在得到此诗时,深感不悦。后来一般的论者,大多以魏野之言为善,反而误认寇凖的始终仍有可议之处。对此,陈白沙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说:

夫君子出处去就之义,固未可尽责之寇公辈,而山人处士例以不出为高。故其所责望于人,亦止以轻富贵为第一等事,则野之于寇公,其相与之言如此亦宜。[129]

从这段话的意思来看,陈白沙还是主张山人处士以“处”草野为宜,尤其应该轻视富贵。在出处问题上,此论仅仅代表陈白沙的总体倾向,而其心中的偶像应该是颜渊。他论颜渊道:

颜渊问为邦,孔子斟酌四代礼乐告之。颜渊,处士也,何与斯理耶?居陋巷以致其诚,饮一瓢以求其志,不迁不贰,以进于圣人。用则行,舍则藏。夫子作《春秋》之旨,不明于后世矣。后之求圣人者,颜子其的乎!时乎显则显矣,时乎晦则晦矣。语默出处惟时,岂苟哉![130]

可见,处士虽以处野为宜,但身虽在野,心却系朝廷。只是其语默出处应该以时代为取舍,用则行,舍则藏。

根据白沙门人张诩《白沙先生行状》及黄淳《白沙先生应召录》记载,成化十八年(1482),因为广东左布政使彭韶与总督两广军务右都御史朱英的奏荐,明宪宗下诏吏部,让其出文书征召白沙入京。白沙不得已入京。到了北京,正当吏部考试之时,又因疾病而没有参加;随后上奏,请求回家乡养病,并赡养老母。明宪宗阅毕奏疏,授予白沙翰林院检讨,并准许他亲终疾愈之后再来京城供职。[131]这就是白沙出处的大致情况。陈白沙在《处士陈忍庵墓铭》一文中云:“世无我遗,安以隐为?世不我须,其隐亦宜。”对于白沙这段话,其门生湛若水作了下面解释:“言用舍在人,行藏无与。君子在世,与时偕行而已,不必于隐,亦不必于不隐也。”[132]如此理解,大抵符合白沙的本义。

陈白沙虽身处山林,但爱君忧国之心,与那些食禄者相比,反而过之。当明宪宗死时,哀诏到达他的家乡,白沙如丧考妣,作诗有云:“三旬白布裹乌纱,六载君恩许卧家。溪上不曾携酒去,空教明月管梅花。”读此诗,可知白沙之心,无一日不在天下国家。即使是在他临终前数日,仍不忘君恩,身穿朝服朝冠,令弟子扶掖,焚香北面,五拜三叩首,道:“吾辞吾君。”[133]又白沙《漫题》诗第二首道:“仕者必期通,隐者必期高。麋鹿或可群,肉食安可饕?圣人履中正,白首济川舠。悠悠荷篑者,果识圣心劳?浮云驰白日,黍稷生蓬蒿。饭疏食饮水,曲肱谢游遨。汶上去不顾,陋巷贫绝交。徒闻武城宰,割鸡以牛刀。”正是从这首诗中,他的门人湛若水看出了白沙隐居不出,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无其时的缘故。[134]

陈白沙辞官归家,道经南安,知府张弼向他问出处。白沙以吴与弼与自己为例,作下面之答:

康斋以布衣为石亨荐,所以不受职而求观秘书者,冀得间悟主也。惜乎当时宰相不悟,以为实然。言之上,令受职,然后观书,殊戾康斋意,遂决去。某以听选监生荐,又疏陈始终愿仕,故不敢伪辞以钓虚名。或受或不受,各有攸宜尔。[135]

细绎其意,还是表达了一种“始终愿仕”的意愿。

白沙平生以出处为重。他论许衡有云:“鲁斋当仕,岂忘天?盖不欲其屈身于元,以垂《春秋》之大义也。”白沙生当明代盛世,却蝉蜕轩冕,日与二三弟子,如世卿、民泽、缉熙之流,捕厓门之鲂鲤,采桂峰之莪兰。一饮一食,不敢违其孀母,即其心所想慕,近若罗浮、西樵,远如匡庐、衡岳,亦徒然寄诸梦魂,未尝一至。故其诗有云:“多病一生惟旁母。”显然,若不是无欲,很难达到如此境界。正因为无欲,才能做到高尚,也正是因为高尚,才能全其仁孝,有终身之养,而无一朝之忧。孟子所谓的“守身”,曾子所谓的“养志”,置诸白沙,可谓无愧。

(二)两朝鼎革时期士大夫的出处仕隐抉择

至两朝鼎革之际,士大夫更是面临一个出处仕隐的选择。为示明晰,下以元末明初与明末清初两个时间节点为例,对士大夫的出处仕隐选择加以考察。

1。元末明初士大夫的仕隐抉择

对中国传统的儒家士大夫来说,仕与不仕并不仅仅牵涉到个人道德的践履,而且关系到一个人的名节。对一个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士大夫来说,治国平天下则是其毕生的愿望。但当两朝鼎革之际,士人之仕与不仕,显然又与他们对新、旧两朝的政治态度相关。在明初朱元璋颁布“士不为君用令”的情况下,陶宗仪的辞官归隐,就不仅仅是他个人之事,而是关乎整个元末明初士大夫的政治动向。宋濂很早就出仕朱元璋政权,并为大明江山基业的奠定做出了不朽功勋,深得新朝重用。而陶宗仪既无立功新朝之业绩,更无出仕新朝之意。两者之行,迥然有异。从这种事实来看,难免使两人在对待仕与隐或出与处的态度上产生差异。宋濂著有《送陶九成辞官归华亭序》一文,就陶宗仪辞官归隐一事,相当详细地阐述了自己的看法。[136]细究宋濂的这段记载,基本可以反映宋濂对待这些问题的态度,即使是引述陶宗仪之言,并为陶氏辞官归隐作百般辩解,也是为自己的观点做注脚,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强奸了陶氏内心之意。为示明晰,不妨详细将这段记载的几层含义试释如下:

第一,君子是否必须出仕?宋濂的回答是否定的。他认为,一个接受了儒家教育的读书人,尽管治国平天下是其职责,但若真正落实到一个人的身上时,可以出仕,也可以不出仕。这应该说是一个儒家士人的独立人格所在。这就是他所谓的“君子之行道也,用则行,舍则藏”。这一说法,通常是用《周易》的卦象作为依据。如《易·困》之初六则曰:“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象》曰:“入于幽谷,幽不明也。”此言君子困而无自出幽之势,不得已而暂处林下。然《泰》之初九则又曰:“拔茅茹以其汇,征吉。”《象》亦曰:“拔茅征吉,志在外也。”此言时既泰,则君子志在上进。[137]

第二,出仕或者不出仕,是否“系乎逢”?宋濂同样作了否定的回答。他认为,可仕而不仕,不可;可不仕而强仕,亦不可。仕或不仕,不取决于“逢”,亦即是否得到君主之宠用,甚至君臣相得,而是应该取决于“义”。所谓义,就是“宜”,即“当其可之谓”。这种“当其可”的尺度,显然受到下面两个层面的影响:首先,“义”之所在,唯有“守道君子”才可以真正认清。而所谓的道,也即儒家的道义所在。这是外在的层面,有时甚至不是一个儒家士人自己所能左右的。其次,则是自己内心的裁量。当与不当,宜与不宜,尽管受到儒家道德准则的约束,其实更多地需要由个人内心的是非标准加以衡量。正是从这种角度上看,宋濂关于仕隐、出处的看法,显然保留着士人独立的人格。

所谓的“宜”,同时也可以解释为“礼”。换言之,君子必须在有道之世才出仕,君子之出仕,必须得到有道君主的礼聘。按照宋濂的观点,君子未尝不想救斯民于水火,但又怕进不由礼,因为礼丧必然带来道丧。所以,君子守道,可以终身弗屈,绝不能枉道以徇人。[138]

第三,具体落实到陶宗仪辞官归隐这一行为,宋濂所引述的陶氏之说,其意无非是说,尽管仕与不仕,是一个牵涉到“义”与“无义”的大是大非问题,但陶氏不仕,也有其原因所在。这种原因,就是时代的变化。宋濂所引陶氏之言,无非是说,在草昧之初,或者说兵戈未息之时,理应出仕,以解生民于倒悬。而一等天清地宁,社会安定,朝中多经邦之才,归隐山林,做一个太平幸民,亦未尝不可。

对于陶宗仪辞官归隐的行为,有人作了推测,就是宗仪两位弟弟宗传、宗儒已经出仕,宗仪之意,“以谓一家不可以俱仕,恐妨进贤之路”,云云。宋濂对这种猜测颇不以为然。他对宗仪不仕之事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首先,他认为,宗仪之不仕,并不是为了避妨进贤之路之嫌,而是考虑到其时可以不仕。其次,宋濂认为,即使宗仪已经归隐,但他继续讲学,培养弟子,让这些弟子再出仕新朝,这是一种在不仕之中暗含出仕之意的行为。可见,宋濂的最终目的,还是在替宗仪辩解,以说明其虽不仕,却有出仕之意。换言之,宋濂作为一个投身新朝事业,并在新朝得到重用的士人,不免会对“仕”持有一种亲近感。[139]

作为出仕新朝典型的宋濂,其仕隐的态度总是通过对他人的评点得以淋漓尽致地表现。除了对陶宗仪有所评述之外,宋濂对仕与不仕的看法,同样从他对徐大年辞官而归的评述中可以得到进一步的印证。徐大年,浙江淳安县人,史称其人载籍兼该,辞藻丰缛,在元末时就蜚声浙东、浙西。明初建国,朱元璋招延儒雅,大年身穿山人之服,前去南京,参与《元史》的修撰。《元史》修成之后,再次参与礼局之事,参加明初礼制的参订。为此,朝廷下令,拟任命大年官职,但大年“以宿疾辞”。随后,大年又参与《日历》的修撰。书成之后,廷议又将赐其官职,大年还是固辞如初。徐大年以一布衣身份,参与新朝修史、议礼诸类大事,却又不愿出任新朝之官。对此,当时人就议论纷纷。有人看到他辞禄而归,就摇唇鼓喙,诩诩加以夸奖,不说大年“洁身而自高”,就说大年“独善以固穷”。对此种种议论,宋濂深不以为然。他认为假如士人遭遇“不愿治之世”,“披腹呈琅玕,无有举目睨之者”,所以不得已而引退。如今之世,正当“尧舜在上,夔龙满朝之时”,进而怀疑大年不愿出仕,称之为“诬”。士人不学则已,学则必期待有用于世,就好像大贾拥有很多宝货,却振铎号之于人说:“我不售!我不售!”万万没有此理。以此窥视大年之人,称之为“矫”。其实,“矫”与“诬”,都没有深获大年之心。[140]

宋濂在对待仕与不仕的态度问题上,应该说一直抱有一种积极的态度,也就主张出仕,这显然与他在新朝得到重用的事实有关。所以,他一直强调,“观人之法,当察诸心,不可泥其迹,仕不仕有弗暇论”。换言之,假如其心在朝廷,即使身居韦布,操觚染翰,同样足以铺张鸿伟,上有裨于至化。与此相反,假若其志不在朝廷,那么,即使绾铜章,佩墨绶,朝受牒诉,暮阅狱案,政绩同样会藐然无称。正是抱有这样一种见解,他在大年临行之时为他所写的序文中,还是劝大年出仕,而且其情殷殷,期待大年在被新朝皇帝“宠灵所被”之下,能够出来“自效”。在序文中,宋濂甚至说出了“不仕无义”的话,[141]这不仅仅是一种劝解,似乎有恫吓的成分在内。这显然与朱元璋颁布“士不为君用令”是遥相呼应的。

明太祖在建立大明帝国并改元洪武之后,就下了一道诏令,称《初元大赦天下诏》,其中有一条,就是要求礼聘那些隐逸之士。他在诏书中有云:“怀才抱德之士,久因兵乱,潜避岩穴,所在官司用心询访,具实中奏,以凭礼聘,共图治效。”[142]仅仅隔了一个月,朱元璋再次下了一道诏书,告知隐逸之士,以显示自己招徕隐逸的诚意。诏书云:“今天下甫定,日与诸儒讲明治道,启沃朕心,其敢不以古先哲王是期。岩穴之士有能以贤辅成,以德济民者,尚不吾弃。故兹诏示,咸使闻知。”[143]面对新朝皇帝的诏令,当时的士大夫开始出现了两分的现象:一部分士大夫经受不起新朝的**,开始出仕明朝;而另一部分士大夫则抱残守缺,继续处隐山野。

以出仕新朝者为例,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宋濂。据明人姜良翰《宋学士祠堂记》记载,当元末扰攘之时,宋濂凭借明德奇才,想建立王霸大业,曾经以出处之计,向千岩大师询问。大师以为不然。为此,宋濂拂然就行,最终遇到了明太祖朱元璋,靠文学侍从赞成大功,成为一时儒臣之冠。[144]

除了宋濂之外,尚有王冕、“抱瓮子”刘彬。王冕,字元章,号山农,人以“狂士”目之。王冕曾游历京城,名贵侧目。明太祖朱元璋物色到王冕后,故意拿粝饭粗蔬羹之类招待他,王冕并不为意,且谈且食。朱元璋大喜,道:“可与共大事。”授予王冕咨议参军一职,不幸的是王冕一夕暴卒。王冕曾有应制诗,云:“猎猎北风吹倒人,乾坤无处不生尘。胡儿冻死长城下,始信江南别有春。”[145]从中不难看出,王冕对新朝寄予厚望。刘彬,字宗文,浙江金华府义乌人。当元季政乱之时,遁迹山林。每天头带棕叶冠,身穿紫褐衣,抱一瓮出,汲水灌溉菜园,故有“抱瓮子”之号。刘彬归隐山林,自有其一套见解,道:“吾受血肉躯与人同,岂不乐荣贵,与人异哉?顾念之颇熟,百岁之间,宁复几何?与其强而徇世,宁若任真以自放也?”这种看法,被宋濂视“乐天”“达人大观”,是一种“有道而隐”。但就是这位抱瓮子,当明初立国之时,宋濂在南京的朝班中见到了他,开始在新朝中做官。这无疑又牵涉到出与处、仕与隐的问题。在抱瓮子来说,当然他遵循的是“无道则隐”“有道则仕”,但其中蕴涵的义或不义,则又将如何理解?对此,宋濂只好做出自己的解释。他认为:“虽然,宗文当元季政乱,肥遁山林,若将终身焉。及逢有道之朝,辄蹶然兴起,以力政著闻。其得出处之正者矣。向予意其为有道之士者,果非过欤!果非过欤!使宗文非有道之士,则长往山林而不返矣,谓之贤也得乎?”[146]可见,无论是处而隐,还是出而仕,宋濂都将抱瓮子归于“有道之士”之列,并认为他得“出处之正”。

毫无疑问,元末部分士大夫出仕新朝,固然不排除他们具有追逐富贵的意图,但也与明太祖朱元璋刻意提倡名节有关。换言之,当干戈草昧之际,朱元璋即能以扶持名义为念,他对扩廓守节,一直叹赏不止,甚至称其为“天下奇男子”。[147]对于那些为元代死节之臣,朱元璋更是代为立祠加以祭祀。如明朝军队攻克金陵之时,元江南行台御史福寿殉节而死。明朝建国之后,朱元璋下令为福寿在南京建庙,借此显忠扬善。这座庙最初建于城南土门冈廛市,喧闹而与神宅并不相称,于是在洪武二十一年(1388)秋天,命令工部在钦天山阴重建,至第二年夏天建成。[148]这种对前朝节义之臣的表彰,显然吸引了更多的旧朝士大夫愿意为新朝服务。

当然,即使是在出仕新朝的士大夫群体中,其心态亦是相当复杂,并不能一概而论。这可以杨文启、凌彦翀为例加以说明。天台人杨文启,在元末时视富贵利达如浮云。入明以后,被荐入京,辞官不做。后被授予荆州儒学教授,则“欣然而往”。这是不愿出仕而以任职儒学教授为乐。换言之,其出仕,既是一种不得已的无奈之举,却又是“欣然”的自愿之举,同样可以称之为“审于出处而不苟”。[149]凌彦翀,浙江钱塘人。在元末曾接受乡荐,出任兰亭书院山长,著有《柘轩集》。洪武初年,因荐举而出任成都府教授。尽管如此,他在自己所编选的《遗山乐府选》一书之前,还是题“前乡贡进士”,[150]显然反映了一种在出仕明朝的同时,尚不忘元朝的复杂心理。

就处隐山野者来说,有一个现象较为值得重视,就是江南士大夫在元末明初的仕隐动向。细加概括,大抵包括以下两点:

一是元末江南士大夫大多侨居于松江、嘉兴,至明初则又以寓居宁波居多。在元代,由于法网疏阔,征税极微,江南的士大夫并不愿意出仕,而是愿意在家乡享受富足悠闲的生活。松江虽僻处海上,然颇称乐土。富民以豪奢相尚,“云肩通裹之衣,足穿嵌金皂靴。而宫室用度,往往逾制。”假如一家雄踞一乡,小民无不慑服,称之为“野皇帝”,其坟留下来还被称为“某王坟茔”。至于名士逸民,大都无心于仕进,终元之世,江南登进士之人,仅19人而已。[151]除此之外,当元末之时,鸿儒硕彦大多避居于松江,如杨维祯、钱惟善、孙作、陶宗仪、邵亨贞等。这些来自外地的杰然之士,与当地的喜文之士,如陆宅之、董良史、卫山斋诸人,雅游相翼,唱酬吟讽,不以时废,风流文雅,照映一时。[152]又如嘉兴,士大夫亦多避居于此,如天台之徐一夔,桐庐之姚桐寿,昆山之顾德辉,温州之陈秀民,福建之卓成大,江阴之孙作,东平之牛谅,河南之高逊志,江都之邱民,钱塘之陈世昌,会稽之唐肃、江汉,鄞县之周棐,在侨居之地,互相唱酬。[153]以宁波为例,虽僻在海上,然历代星移物换之际,必多四方避地之士,其后或留或去,显然可以增加当地文献之重。如明代初年,避居宁波的外地士人有:西域之丁鹤年定居定海,金华之戴九灵居住慈溪永乐寺,曹南之吴志淳避居鄞县东湖,山阴之张玉笥避居四明山中,永嘉之高则诚居住鄞县栎社,龙子高亦居慈溪,南昌之揭伯防、钱塘之杨彦常、会稽之盛景章、魏都之边鲁生、永嘉之柴养吾,俱避居鄞县。[154]

二是当元末之时,江南士大夫与张士诚政权保持着较为紧密的关系。入明以后,这批士大夫随之遭受了朱明政权的打击。元代末年,张士诚据有吴、浙,“僭王自立”,颇以仁厚而被下属称赞。此外,张士诚开设礼贤馆,以礼羁縻流寓士人,“一时士人避难择地,视东南若归”。当时张士诚所网络的名士,不乏其人,而张思廉、陈惟允、周伯琦三人,堪称代表。正因为此,直至明代中期,苏州还是称张士诚为“张王”。[155]据史料记载,士诚殁后,其遗爱百姓却念之不忘。到了明初,因为禁忌极严,苏州人只好私下祭祀,于是就有了七月晦日点地灯、放水灯的习俗,托名佛氏兰盆,其实都是为了纪念张士诚。[156]

由于江南士人对张士诚有所偏爱,于是入明之后,有很多士人不愿与新朝合作。举例来说,戴良之被囚,则明太祖欲夺之而不能;蔡子英之逊荒,则明太祖欲留之而不敢强。此外,永福道士以刎死,叶兰以不受荐死,原吉制圹铭以待尽,铁崖书李黼榜进士以志怀,李一初序《青阳集》,恨不得效一障之用,而丁鹤年宣光纶旅之望,至死不衰,淮张亡后,张宪变姓名佣于僧寺。[157]所有这些,无不都是元代遗民不愿称臣于明的典范。鉴于此,入明之后,明太祖对江南士大夫加以打击。以苏州府常熟县为例,元末时期,因为法制不严,当地的习俗相当奢靡,常熟县的高赀富家,称陆氏、庄氏、曹氏。尤其是城北的徐氏,最为雄长,有“半州”之号,而曹氏每年所入的租子,则达30万石。他们的园池亭榭,僭于禁御,饮食器用,侔于列侯。到了明初,因为苏州最后归附,因此受到朱元璋的打击,当地的富民只好有所收敛。[158]明初江南士大夫的境遇,可以顾仲英、倪元镇为例加以说明。当元代末年,顾仲英筑馆茜泾西,日夜与客取酒,所交往者有张翥、杨维祯、柯九思、李孝先、张雨、于彦成、琦璞,均擅一时之名。“园囿台观,藻以丹绿,供张华侈,声乐尽妙选,长袂利屣,招摇若狂,诗歌间作,才艺相若,人皆慕之”。到了晚年,顾仲英见时局大变,就剃发易服而逃。然至洪武年间,顾仲英因为“不蚤识去就,加有轻薄名”,与倪元镇又一同曾为张士诚之客,于是在明初诛锄土豪的行动风潮中被朱元璋置于法。[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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