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天光已尽,姜芜取来两颗鹅蛋大的夜明珠照明,并提了一桶热水进屋,伺候楚常欢栉沐。梁誉百无聊赖地踱至月洞窗旁,余光瞥见桌脚散落了一张写满小楷的宣纸,遂弯腰拾将起来。
展开了凑在夜明珠前一瞧,纸上话语悉皆寻常,但字迹却煞是好看,遒劲有力,又不乏娟秀。
梁誉问姜芜:“这是你写的?”
姜芜立刻从脸盆架前小跑而来,手忙脚乱地比划道:这些都是楚公子所写,奴家平日教楚公子手语时,他就把想学的话语书写出来,以便奴家知晓。
梁誉微有些错愕,转而看向楚常欢:“你何时会认字了?”
楚常欢抖掉指尖上的水珠,惫懒地打了个呵欠:“是明鹤教的。当年成亲后,他说——”
“楚常欢!”
他夜里易梦易醒,因而养成了早睡的习惯,现下困倦,言语便有些随意。可话音未落,就被男人沉声打断了。
梁誉将写满字的宣纸揉皱了掷地,语气格外不善:“你今日偷偷祭拜叛国罪臣已是大逆不道,现下又念叨着他,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
楚常欢怔在当下,须臾,他平静地道:“既然如此,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梁誉嘲道:“怎么——又想同他葬在一处了?”
楚常欢垂眸不语,一如当初在狱中那般,浑身透满了死气。
梁誉被他这副模样气得不轻,盛怒之下一把捏住他的下颚,告诫道:“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顾明鹤’这几个字。”
楚常欢被他弄疼了,眼眶本能地泛红,语气却毫不示弱:“明鹤是我的夫君,我为什么不能提他?”
“可他是我的仇人!”梁誉咬牙切齿地道,“若非他们父子沆瀣一气,我爹又怎会命丧渭州!”
姜芜试图近前劝解,却被梁誉一个眼神斥退了。
楚常欢道:“所以……你千方百计地救我出来,就是为了折辱我,从而报复你的仇人?”
灯花跳跃,将楚常欢眼底的水色映得格外清晰透亮。
屋内不知何时焚了安神香,让人眼昏心聩。
本该清寒的夜,竟莫名变得燥热起来。
楚常欢呼吸微变,嘴里嗬嗬笑了两声,“王爷,你放过我罢,我把命还给你。”
“还给我?”梁誉冷笑,“我偏要你活着。”
楚常欢无力地闭上了眼。
“我连鸩毒都能解,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即便你死了,我也有的是法子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话毕,梁誉松开对他的钳制,一拂袖愤然离去。
置于桌角的镂花香炉里,一线白烟袅袅翩飞,与松脂的气息相融,酥骨醉魂。
楚常欢的身子有些发软,四肢百骸的血液俱在滚沸。
腹中仿佛有一簇火焰在幽幽燃烧,催涌出不合时宜的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