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又是他,用最平淡的语气,刺向他亲手终结自己心血时那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心绪。
邢渊眼底掠过一丝晦暗,但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凌审是在关心我?”
凌曜没接这话茬。
他自己也未曾料到,按照他以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根本懒得理会邢渊这些内心挣扎或是发展兴衰。
“我饿了。”凌曜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那句戳心窝子的问话从未出现过。
谈话到此为止,他要去食堂补充能量了。
邢渊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纠缠,从善如流地接话:“我去看看熠然。”
两人心照不宣地暂时将刚才那片刻的尖锐交锋搁置,正要各自离开这间气氛微妙的办公室——
“砰!”
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科烬副官那张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的臭脸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
他大概是没想到里面除了凌曜还有别人,而且是那个“别人”,嘴里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长官!技术部那边进展神速,多亏了邢渊提供的……”
他的声音在看到好整以暇站在办公室中央的邢渊时,猛地卡壳,后面“数据和人员支持”几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汇报工作”切换成了“见到脏东西”。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邢渊的目光慢悠悠地从凌曜身上移到僵在门口的科烬脸上,唇角缓缓勾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十足嘲弄意味的:
“呵。”
科烬的脸色瞬间黑得像邢渊欠了他钱,握着报告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凌曜仿佛没察觉到这尴尬的气氛,径直朝门口走去,经过科烬身边时,懒洋洋地丢下一句:
“报告放桌上,我晚上回来看。”
————————
当邢渊再次来看熠然时,少年正伏在桌前写着“作业”。
邢渊走近,目光落在那些字上,眉梢微挑。
纸上的字堪称集“百家”之短。
能隐约看出在极力模仿他字迹,但笔画间总是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凌曜那种潦草随性的“疯骨”,再加上熠然自己原本的歪扭基础……
三种风格强行融合,结果就是结构别扭,笔画打架,显得更加混乱不堪。
但邢渊还是敏锐地捕捉到,至少,那些字里开始有了试图模仿他风格的影子。
他难得生出一点“教导有方”的错觉,指尖在其中一个勉强能看出是他教导痕迹的字上点了点:
“至少,有点样子了。”
他本以为会看到熠然像往常一样,因为得到他一丝半点的认可而眼睛发亮。
然而,熠然抬起头,他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小声抱怨:
“渊哥哥的字……写着好累。”每一笔都要控制力道,讲究结构,“凌曜的字……写着更痛快!”
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熠然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立刻紧张地看向邢渊,慌忙找补:“不行不行!渊哥哥至上!累、累我也要练!”
然而,当熠然再次提笔,试图按照邢渊的字体写的时候,他的手却像有了自己的主意。
起笔时还勉强规整,到了中途,手腕不自觉地就开始放飞,笔画开始拉长、变形,带上了那种“凌曜体”特有的、不顾一切的潦草和……痛快感。
熠然看着自己笔下又一次失控的产物,偷偷去瞄邢渊的脸色。
邢渊静静地看着,看着那纸上挣扎的、混乱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