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了几个地址,又画了几个“×”,写满“待估”“已售”“贵”“贵到离谱”“朝向NO”“怕撞鬼”。
广告最下面,是一张折起的夜校单张。程真素质太差,中三肄业,去便利店做收银员也会被嫌弃,更别妄想能踏入内环区,供得起渤湾的望海公寓。
那日接过这张传单,她小声问了句:“学费多少?”之后回家一算,便算了。
它与程真有一样的宿命——无论生活抑或生存,他们都是末位,总是第一个被牺牲。
副驾驶位突然一沉,徐智强关上车门,向叶世文汇报情况:“文哥,两个钟头前,冯老在西环区总部接走了冯世雄。”
叶世文低头衔了烟,点燃:“巡警是怎么回事?”
“说是循例排查,抓人是必经程序。酒吧侍应知道冯世雄与你的关系,全部一口咬定是杨坤铨安排的,准备移交其他部门。B仔出来支支吾吾说当时身上被人塞了东西,但进警局之后东西不见了,应该是这东西引出的乱子。”
“B仔?”叶世文挑眉,“他敢?”
徐智强语气犹豫:“文哥,进场之前我每一个都搜过,没人有问题。”
“把他带回滨沙湾。”叶世文沉思几秒,“有多少个记者在门口?”
“原本没有的。有人给八卦杂志通风报信,来了起码五个。”
“我爸有没有回应?”
“当然有啦,他那么要面子。”徐智强模仿冯敬棠端架子的神态,“冯老讲话不知多有水准,他淡淡定定一句'瓜田李下,授人以柄',所有记者全部愣住。”
叶世文吐了烟圈。
“幸好这时有人挺身而出:'冯总,你可不可以讲些没那么有深度的内容啊?你这种只有《文报》才能登喔!'”
“哈哈哈——”叶世文与徐智强同时爆出笑声。
“是哪家报纸的?”
“不是苹果就是香蕉的啦。”
叶世文笑够了:“傻强,你去逐个封利是[15],冯世雄不能见报。”
“那杨坤铨呢?两个人就是两份数,狗仔队算盘精得很。”
“给。”叶世文想了想,“给多一倍,叫他们一定要登清楚杨坤铨的全名头衔,最好户籍乡镇、毕业院校都统统写上。”
冯敬棠怎会对杨坤铨孤注一掷。断一条线,还有一张网,杨坤铨不用费心去保。
叶世文吸完最后一口,烟蒂亮了抹红光,徐徐熄灭。他侧过头,手指在嘴角点点:“你打我一拳,打这里。”
徐智强一怔:“……打你?文哥,你不要耍我!”
他怕自己拳头下去,魂归西天。
“叫你打就打,不要啰唆。”
“你无端端叫我打你做什么?”
“快点啊!”叶世文不耐烦,“我赶时间!”
徐智强嘴角垮出一个绝望弧度,眉毛耷成“八”字:“你保证我打了你,你不会还手。”
“不会,快点!”
“我……我打啦。”
他攥着拳,手臂后弯,腕力朝前。拳风贴上叶世文脸颊那瞬间,徐智强双眼紧闭,不敢去看……然后他的左腮便肿了。
“你讲好不还手的!”徐智强像个怨妇般。
叶世文忍着痛,在后视镜内检阅嘴角那道明显血迹,颇为满意:“还不快点去忙,现在不用做就有钱收啊?”
徐智强捂着脸,气鼓鼓下车。
车内剩下叶世文一人。他在整理情绪。半个钟头前,冯敬棠来电,说冯世雄已回了家,要求叶世文也回家——那个根本没有叶世文房间的家。
他一出生便在洲界生活。
“冯敬棠私生子”,这六个大字足以让媒体哗然一个月。多年前冯敬棠虽家境窘迫,却学业有成,拿全额奖学金留美归来,并成功俘获体育世家千金曾慧云的芳心。冯曾夫妇纪念结婚三周年那日,叶世文的生母叶绮媚,正忍受分娩阵痛,为出埠庆祝的冯敬棠诞下次子。
冯敬棠是叶绮媚的初恋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