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仔,这样点餐,你自己去厨房煮啦!”
叶世文对餐厅伙计示意:“会给小费的,找她买单。”
程真拔高音量:“我什么时候讲过买单?”
“小气鬼,碟头饭而已。”
碟头饭,以快著称。熟食为主,米饭为辅,下单五分钟内不上桌,便是老板失职。
熟食又唤作“斩料”,凭一把沾油不锈钢片刀,背黑刃锐,肉料斩出十八般花样。垫在台上的松树实木砧板,经年受力,圆心凹陷而木脂不溢,上乘得可作传家之宝。耐磨,耐砍,剁骨如削铁,一刀一板,养活一家三代。
这是升斗市民命运里的韧劲。
叉烧要“片”,靠指劲,刀要斜,手要稳,厚薄凭眼力,每块都不偏心。油鸡要“斩”,使腕劲,刀背直,皮骨断,白肉切面平整,骨髓带血才算至鲜。
程真咬一口叉烧,脂厚而嫩,给这间门面简陋的内环区茶餐厅打了个满分。
叶世文诧异:“你吃这么肥腻的?”
白肉多,红肉少,油汪汪,她竟嚼得有滋有味。
“下午还要去送信,不吃多点哪有力气?”程真瞥了眼叶世文,他慢条斯理地用筷子逐条夹出手撕鸡里的芫荽,“你不吃就不要点这个啦,浪费。”
“错——”叶世文反驳,“我吃,但吃的是味,而不是菜。”
程真为他的矫作翻了个白眼。
人来人往的店铺,吱喳不停,白领踩着碎步来与走,生怕油污蘸染身上布料光滑的西裙。一顿午饭赔一条裙,确实不值。全场只有程真与叶世文沉默就餐。
“那封信是谁寄来的?”
程真吃罢,眼珠优哉游哉转两圈:“我学历好差,看不懂。”
“你不讲就不要指望出这个门口。”叶世文双手抱胸,在桌下踢了程真一脚,“今天等于白做,兼职费也拿不到了。”
程真想踩回去,却被他缩开,扑了个空:“一封信而已,说不定是水电催缴,又或者是信用卡公司寄来追数。”
“你派的是律所出的信,不重要他们不会追你,识趣的话就快点讲。”
“不会被我猜中了吧?”程真挑眉,“你真的跟杜师爷有仇,不敢去问他?你们是十几年的兄弟呢。”
“不该你知道的别问。”叶世文失去耐性,“不要以为我每次都会放过你。豪客城,跑马地,还有今日的祥丰大厦,你猜杜师爷想不想知道?”
“那你又猜一下,那张闪存卡冯总想不想知道?”
曾经也是一条船上的人,说翻就翻,二人脸色沉得比泰坦尼克号更快。
叶世文早料到她绝非善类。他直接站起来,背光而立,黑影笼在程真身上,添了无数危险气息,然后挤坐进来。程真呼吸一敛,冰冷物件抵在她腰侧。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两个热恋中的连体婴。
“你不要乱来,这里是市区,不是北水镇。”
他趁下楼时摸走了程真防身的用具。
叶世文把她半拥在怀里,姿态亲密,语气冰冷:“那封信是谁寄来的?”
“……胡万友律所。”
“寄件人是谁?”
“不知道。”程真挣扎不开这个拥抱,“我中三肄业,单词太长,我不会读。”
“写出来。”叶世文用膝盖顶了一下她的信袋。程真不情不愿从袋里拿出纸笔,犹豫半天,写了个“entrance”。想了想,又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再多写个“enjoyable”,但写成了“enjoeyble”。
“差不多是这样,e和n开头的。”
&rance这么难也拼对了,enjoyable这么简单你竟然拼错。”叶世文感慨字迹虽美,但文化水平实在太差。他夺过笔,自己写了一个“engine”。
“这个呢?”
“……这个比较像。”
“你果然是文盲。”
昌岸码头出货量极大,光靠这个单词,根本猜不透是什么。但与机械相关,似乎只有两个国家。
“是日本还是德国的公司?”
程真揉了揉呼吸不畅的鼻头,被店内风扇吹得声音嗡嗡然:“好像是G开头的,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