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火药告罄,老兵减员严重。
北伐军在野战中已经越来越难以反制清军马队。
攻打京师城之初,面对清军马队的抄掠袭扰,北伐军尚能凭借队伍中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和有限的火药,长枪手、火铳手结阵互相掩护以抵御清军马队的掠袭,给清军马队造成不下于自身的伤亡。
现在面对清军马队的袭扰,他们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缺乏老兵压阵,很多时候连方阵都结不起来,即使结起来了,面对清军马队的袭扰,他们的方阵也不如往日那般坚固。
韦昌辉抬眼看向满面风尘的林凤祥,问道:“伤亡如何?”
至于战况如何,韦昌辉已经从林凤祥的表现和方才传到帐中的铳炮声得到了答案,没必要再究问。
口干舌燥的林凤祥抓起桌上的水壶,狠狠灌了一口,水渍混着汗水从他下颌滴落:“比昨天又多了三成!特别是老弟兄,折损太多了,清妖躲在壕沟、城郊的屋舍、箭楼后面放铳放炮。
没有炮火掩护,没有遮蔽物,我们的人冲上去,完全是活靶子!纵是掘地掘壕而进,清妖也会派兵袭扰我们正在土工作业的将士,防不胜防。”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比起去年年底攻打天津前夕风餐露宿、缺衣少食,现在的处境确实好上了不少。
李开芳开口打破了沉默:“粮草还能支撑三个多月。多亏四月初打下了通州,不然咱们现在不仅要为红粉发愁,还要为粮草发愁。”
虽说年初清军发现北伐军兵锋直指通州这个漕运枢纽后,发了疯一样组织人力车辆,日夜不停地将通州仓廪中的粮食抢运到京师。运不走的,竟丧心病狂地纵火焚烧,宁可付诸一炬,也绝不留给太平军。
好在太平军进军速度足够快,迅速攻占了通州,抢救出了一批粮食,不然现在大几万人的人吃马嚼都没有着落。
“想起通州那场大火,现在心口还疼!”林凤祥恨恨道。
“几十座粮仓,连绵烧了几天几夜,火光映得半边天都红了!咱们拼了命地救,也只从火场里抢出来八万多石……”
李开芳接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是啊,就是这八万多石粮食,让我们从年初撑到了现在,让弟兄们能吃上饱饭,稳住了军心。”
通州一战是他们自北伐以来,第一次在粮食问题上获得了喘息之机,不用再为饿肚子而战。
但是,粮食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另一个致命的难题却接踵而至,那便是红粉的短缺。
“粮食能种,能征,可这红粉……如何征?”韦昌辉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忧虑。
“直隶不比江南,也不比咱们在湖南、湖北的时候。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清妖对红粉的管控又极严,我们根本找不到稳定的硫磺、硝石来源。缴获的那点红粉,杯水车薪。而清妖的红粉,跟用不完似的,每天都能敞开了打。”
李开芳一拳砸在桌子上:“妈的!咱们的老弟兄,不怕刀对刀、枪对枪地拼命!可现在,空有一身力气,却冲不到清妖面前!
我们的炮不敢轻易开火,每打一炮都算计着药量!鸟枪、抬枪更是成了烧火棍!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妖用火器压制我们!”
北伐军一路北上,连续作战,火药消耗巨大,补给线早已被清军切断,粮秣军需全靠自筹解决。
有限的火药必须优先保证最关键的战斗,这使得前线部队的火力强度远逊于清军。清军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依托工事,不断放铳发炮,极大增加了太平军的攻坚难度和伤亡。
李开芳不怕和清军面对面肉搏玩命,哪怕是清军有人数上的优势。
清军怯于进展搏杀,这一点无论是南边的清军还是北边清军都一样。
只要能冲到清军阵前,哪怕身边的弟兄有八九成都是新弟兄,李开芳都有把握杀溃清军。
关键是现在北伐军老兵日渐凋零,已经很难像年初一样,能顶着巨大的伤亡冲到清军阵前。
当前这种清军窝在掩体后遥放铳炮,北伐军冲锋却很难冲到阵前的战法。
是清军最喜欢,最舒服的打法,却是北伐军最难受的一种打法。
这种有劲使不上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韦昌辉站起身,走到帐口,望着远处巍峨模糊的京师城轮廓,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粮食让我们活了下来,但没有火药,京师城难破啊。”
北伐大业,就差这临门一脚,便可竟全功,偏偏就是这临门一脚,迟迟难以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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