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熬煮的粥,虽远称不上粘稠,但比之前几日官府熬煮的、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汤寡水,已是天壤之別。
至少,那米粒的数量肉眼可见,热气腾腾的粥碗递到手中,能感受到一丝实实在在的暖意和饱腹感。
排队领粥的队伍依旧漫长,嘈杂声中却少了几分濒死的疯狂,多了几分麻木中的等待。
李承乾並未亲临粥棚,他坐镇於行辕之內,不断听取各方稟报。
一日之间,他通过竇静、王琮、张郎中以及周福等地方官吏之口,对掖县的情况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关於官仓存粮被调走一事,他尤为关注。
“周县令,州刺史衙门调粮的公文,可还留存?”
李承乾翻看著周福呈上的几份卷宗,头也不抬地问道。
周福连忙躬身。
“回殿下,公文————公文自然是留存的。只是————当时调粮甚急,来的又是州刺史身边的录事参军,手持刺史手令,言乃协济平卢道军前急用”,下官————下官不敢阻拦啊。”
“平卢道?”李承乾抬起眼,目光锐利。
“如今四海昇平,辽东虽偶有高丽、靺鞨部族扰边,何至於需从这山东內陆紧急调粮?且数额如此之大?”
“调走的粮食,具体数目多少?运往何处?接收军府是哪一府?可有回执?”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周福额头冷汗涔涔。
周福支吾道:“殿下明鑑————公文上只写协济军需”,具体数目————卷宗上有记录,共调走官仓粟米两千石。”
“运往方向————据说是往登州方向。至於具体接收军府————下官,下官职位低微,彼时未曾细问,亦————亦无回执。”
李承乾冷哼一声,將卷宗掷於案上。
“协济军需,却无具体番號,无明確用途,无交接回执。两千石粮食,就这么糊里糊涂被调走了?”
“周县令,你这官做得,倒是省心。”
周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
“殿下!下官失察!下官无能!请殿下治罪!”
李承乾没有理会他的请罪,转向王琮。
“王卿,你即刻以孤的名义,草擬一份咨文,发往山东道行台及州刺史衙门。”
“询问此次调拨掖县官仓存粮之具体缘由、用途、接收方详情,並令其速报现存军粮储备情况,是否果真紧缺至需动用內地常平仓存粮之程度。语气需严谨,但要带上孤的质疑。”
“臣遵旨。”
王琮躬身领命,立刻走到一旁的书案前准备草擬。
李承乾又对竇静道。
“竇卿,换粮之事继续推进,严密监控粮盐兑换比例,绝不允许胥吏趁机剋扣、欺压百姓。城外粥棚,每日耗粮数目、施粥情况,需详细记录,每日呈报。”
“是,殿下。”
夜幕降临,掖县城在一种奇异的、混合著微弱希望与深重苦难的氛围中沉寂下去。
行辕內烛火通明,李承乾看著王琮呈上的今日换粮匯总文书,眉头並未舒展。
四百余石粮食,看似不少,但面对一县之灾民,又能支撑几日?
二十日的承诺,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鞭策著他必须儘快找到更稳定、更大规模的粮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