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药治病,常理如此──这也是那和尚的原话。”元嘉尚不确定那和尚来路,闻言便也只模棱两可地答道,“三郎若真是信了他的话,那是否也要听这一句呢?”
“嘉娘还存有疑虑?”
燕景祁反问道。
“是,”元嘉毫不迟疑,“三郎想要根治自己的头疾无可厚非,可那和尚的身份都还未摸清,又如何能全盘皆信?就凭他侥幸说中的几句话么,三郎可从不是笃信神佛的人哪。”
“金针泄血,嘉娘又以为如何?”
燕景祁继续问道。
“或有典籍可寻,但仍是不妥。”
元嘉语气愈硬,“三郎患的是头疾,若依此法医治,难道、要让太医,或是那和尚在三郎头上施针放血么……三郎是天子哪!”
燕景祁摁压额头的动作突然顿住,但仍是敛目不语,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青灰的影。少顷放下手,反将其搁置于自己眼前,不知在打量着什么,很快便发出一声不快的轻啧。
“先把人找回来,至于其他的,慢慢再议吧。若真是世外高人,既能提出金针泄血的法子,想来也能替我对症下药的……否则,欺君犯上之罪,足以赐他一死了。”
他道。
元嘉不着痕迹地瞥了燕景祁一眼,暗自惊讶于前者在这件事情上的坚持──男人虽也有圣心独断的时候,却也不是这样的固执己见,更与自己一贯的处事作风不甚相符,太奇怪了。
“方才在咸宜观中耽搁了些时辰,除却始安县令的事情,三郎可也查到那和尚的蛛丝马迹了?”
元嘉试探般问道。
燕景祁没有立时答话,仍是盯着自己的手掌发怔,直到元嘉又重复了一次,方才如梦初醒,迅速敛去所有表情。
“问了一圈,观主、修行的女冠,还有当时在场的护卫们,都说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更遑论之后是怎么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了。”
燕景祁缓缓道。
“如此……人海茫茫,倒是难找。”
“喝酒蓄发,又一身脏衣的和尚,只要不是些酒囊饭袋之辈,我不信他们连一点影子都找不出来!”
男人的语气愈发强硬,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容置喙。
“是,三郎要找的人,焉有找寻不到的道理,除非是精怪化身……只是这事急不得,更不好让他们大张旗鼓地搜查,否则反而将三郎的病疾显露人前了,还是先命人暗访吧。”
元嘉顺着燕景祁的话,建议道。
男人对这些细枝末节倒无甚疑义,简短地嗯了一声,便闭目养神起来──想来是头疼的厉害,有些撑不住了。
元嘉便也收了声,只自顾自的揉着还有些钝痛的手肘,一路无言。
待回了宫,还不及换衣梳洗,元嘉便先摒退了左右,又召来了徐妈妈,问起让她打听的事情来。
“……如何?”
徐妈妈低声说了几句,倒是与她早前从燕景祁那里听来的情况大差不离──不知来路,亦不知去处。
元嘉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正欲让徐妈妈先回屋歇息,便又听前者言道:“虽未打听到那和尚的踪迹,但小厨房里做饭的老婆妇却同我说起一桩奇怪的事情……”
见元嘉目光复投在自己身上,徐妈妈只一笑,“她说,近来也不知怎的,明明只多了自明法师与其母两人,饭菜也是依着各院的人数分别备的,却总也不够吃。不是这个院子少两道菜,便是那个院子缺了羹饭,累的她们还要重新起灶。”
“……想是,被谁偷吃了吧?”
元嘉眸光微烁。
“那几个婆妇也是这般想的,可一连守了好几日,饭菜仍是少了不说,她们却连根老鼠尾巴都没摸到。”
徐妈妈顿了一下,“一直到两日前,她们按惯例去各个院子松土锄草,这才在后院的墙角处发现了个残破不堪的狗洞,只因平日里杂草丛生,所以被遮挡得极好。”
元嘉唇角微弯,“可那和尚的身形并不算矮小,爬的出去么?”
“我去看过了,那狗洞四周的砖块都松垮垮的,尘土落了一地。若遇上个力气大些的,徒手掰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徐妈妈如是道。
元嘉眉梢一挑,“竟还没把它堵了?”
“选在咸宜观入道的女冠,大多是官宦富人家的女郎,衣食财帛都不缺。若真想修道,在家中设堂,或干脆自己建一座道观也就是了,何必一定要留在外头呢,无非是想要图自在、躲婚嫁罢了……那些婆妇们又哪里敢堵掉这个洞呢,更连问都不敢问,若非我今日恰好遇上,她们怕还会憋在肚子里呢。”
徐妈妈话说的隐晦,可元嘉却是明白的──那观中的婆妇,想是怕自己误了哪位女冠和情郎的幽会,这才对饭食与狗洞二事避而不提。
这样的事,本也不好在人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