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河热河
螳叔一搬回热河路,就挨个儿给我们打电话:来吧,来吧,搞了顿家宴,大家一起来聚聚。
电话里的螳叔和十年前的螳叔没什么两样,甚至和二十年前的螳叔相差也不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把所有人当家里人一样,不,更准确地说是像家长一样,说话的语气温和但带有明显的不容反驳的意思。
果然,当我们在热河路上集合的时候,发现螳叔电话里邀请的人差不多都到了。元祖还带了把吉他,元祖的好哥们金子则去对面的饭店搬了箱红酒出来。
我们有些大惑不解,这饭店里的红酒还是可以这样搬的?金子笑而不语,还是元祖心直口快露了马脚,原来是好酒的螳叔寄存在那里的。螳叔爱喝酒也懂酒,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变过。
我们簇拥着进了一个小区,小区是老破小,其实整个热河路的小区都是这种样子,狭窄逼仄,阴暗潮湿,但螳叔喜欢这儿,大家也爱往这儿凑。
螳叔家在六楼,不知道是不是顶楼了,反正腊月天里我们爬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等到了六楼的时候,全都挤挤挨挨站在门口,连敲门的力气也没有了。
螳叔听到动静推开门,说快进来快进来,饭菜都备好了,就等你们上桌了。我们看见螳叔的脑门更亮了,这让我们想起他以前的一段经历:做和尚。
我们进门,才知道这间屋子有多小。螳叔不以为意,但也看出我们拥挤得别扭,说这屋子虽小五脏俱全呐。果然,屋子里一应俱全,也被螳叔收拾得非常清爽利落。
长条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两盘凉菜,这长条桌既是餐桌,平时也是螳叔写字画画的地方。
螳叔招呼大家坐下,说,你们先开动,剩下的菜得边吃边上才有意思。
螳叔边烧菜边回头跟我们拉呱: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搬回热河路吗?就图这里接地气儿,美食也多,要不是这里陆续拆迁了,我真愿意一直住在这儿。
诗人小妖和作家越姐相视而笑,越姐捏起桌上盆子里的一枚瓜子,“咔崩”一声嗑开,说,“螳叔,你这几年混得应该不差吧?搬河西去,跟我们做邻居,热河这地儿早已经不是从前的热河路了,逼哥在的那会儿,大家还能凑一块儿,毕竟那会儿小酒馆多,菜场多,还有大桑拿,现在真的啥也没有了,真不能待了,太破了。”
螳叔从厨房里伸出锃亮的脑门,“不不不,这里挺好的,就是你们过来远了点儿啊。”
小妖讪笑,“得了,螳叔,谁不知道你为啥搬回热河路啊,还不是为了秋鸣。”
小妖提到秋鸣,气氛一下子有点异样。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越姐适时地唤元祖拿出吉他,说元祖,这菜还没上齐呢,要不你给大家唱一首,就唱《成都》吧。
金子露出一脸的鄙夷,唱什么《成都》啊,元祖可是出过EP的人,有自己的代表作。
元祖没有说话,认真地从吉他袋里取出一把红棉吉他,右手拇指在琴弦上划拉了一下,琴声行云流水般划过指间,划过餐桌,划到每个人的心上。
请允许我轻轻唱在这美妙的夜晚谁在热河路的尽头等我我都不会忘哪怕时光老了我也记得你的模样我们都曾远走高飞最后还是回到这里哦,亲爱的姑娘你说我是长不大的孩子我说我愿为你永生流浪
越姐听得泪流满面,语无伦次地说元祖你别唱了,姐受不了了,不,元祖,你继续唱,姐爱听。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看见螳叔早已坐在了桌子的尽头,他托着腮帮,眼神里有几分凝重,又带着几分狡黠。